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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謝家大姑娘謝瀾亭出嫁了。

謝瀾音與母親站在內院門前,望着父親揹着一身大紅嫁衣的長姐漸漸走遠,眼睛不由發酸。

“瀾音你看,大姐身子多僵,好像定在了那似的。”謝瀾橋湊到妹妹耳邊,小聲打趣道。

方氏也笑着感慨道:“是啊是啊,你們母親出嫁時,趴在你們舅舅背上,眼淚將他肩頭都打溼了,這個瀾亭,嫁人也跟旁人不一樣,我都想象不出來往後她怎麼當娘,八成得跟薛九反着來,嚴母慈父。”

謝瀾音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再看長姐,雙手搭在父親肩頭,脊背挺直,腦袋擡得高高的,好像不是要嫁人,而是去打仗。

她輕輕地笑了出來。

罷了罷了,只要長姐過得好,她這點不捨算什麼,畢竟,姑娘們都要出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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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女兒的不捨,娶媳婦的可高興了。

一桌桌酒水敬過去,眼瞧着天終於黑了,薛九再也不想浪費功夫伺候這些礙事的賓客,同蔣懷舟幾個必須討好的妻家表兄打聲招呼,醉醺醺地由小廝扶着往新房那邊去了。身後是一片起鬨聲,夾雜着不正經的口哨,甚至還有人叮囑他別被新娘子踹下來,薛九咧着嘴笑,腳底下跟踩在雲朵上似的,飄飄然不知所以。

到了新房,門口站着謝瀾亭的兩個丫鬟,都會功夫的,與其說是丫鬟,不如說是護衛,這不,新郎來了,她們並不上前伺候,依然身姿筆直地站在門前。

送薛九過來的小廝識趣地走了,薛九搖搖腦袋,連呼幾口氣,緊張地走了進去,跨進屋,轉身就把門關上了,使勁兒落下門栓。

今晚他要洞房,誰也別想打擾他,快三十了才娶媳婦,他容易嗎?

內室靜悄悄的,薛九屏氣凝神往裡走,無比好奇他的瀾亭這會兒在做什麼。想到之前掀蓋頭時她幾乎沒有裝扮過的素顏,薛九覺得她多半還是沒事人一樣,可轉念一想,她好歹也是個女兒,“大難臨頭”,她不可能一點都不緊張吧?

胡思亂想着,人已經到了門前,薛九悄悄探頭進去,卻見他的新娘子端坐在書桌前,一手捧書,但她的腦袋是朝他歪着的,正用一種疑惑的眼神望着門口,顯然是知道他來了。

薛九摸摸鼻子,儘量鎮定地走了進去,見她目光又落到了書上,他撓撓腦袋,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太黑該歇息了,會不會顯得他太心急?

“這裡有醒酒茶,你喝點吧。”男人離她有些距離,呼出的酒氣卻飄了過來,謝瀾亭瞅瞅窗外,見時候不早,放下書道,“那邊水都備好了,你去洗洗。”

大熱的天,他身上新郎衣袍還沒換,肯定熱。

“好,我這就去。”宛如得了軍令,薛九連喝了三碗茶,瞧瞧起身朝牀榻走去的新娘子,興奮地去洗澡了。

回來時,就見謝瀾亭已經躺在了牀上,身上一身白緞中衣,意料中的沒什麼曲線,但只是躺在那裡,就看得薛九愣在門口,兩眼發直。

謝瀾亭扭頭,瞧見他這模樣,再看看自己,瞭然道:“我不習慣穿紅,母親給我準備的紅衣都收起來了,你,不介意吧?”

新婚穿紅大概是規矩,她以爲他這種粗人不會在意,沒想到……

“不介意不介意,哪來那麼多的狗屁規矩,”聽她誤會了,薛九趕緊湊過來附和道,站在牀邊低頭看他,“瀾亭穿這種素靜顏色最好看,拜堂時看你穿一身大紅衣裳,我總覺得哪不對勁兒似的,這下好了,確實是你。”

說話時一臉狗腿子似的笑,像是叛軍的逃兵,只顧得哄新主子。

謝瀾亭掃一眼遠處的龍鳳雙燭,剛要讓他去吹了,耳邊突然響起母親柔聲叮囑,有點想家,謝瀾亭默默收回視線,朝牀裡面揚了揚下巴,“我喜歡睡在外面,你睡裡面吧。”

“行,都聽你的。”只要能跟她躺一塊兒,薛九纔不計較裡面外面,佯裝鎮定地爬了進去,身體從她身上掠過時,薛九心跳快得跟捶鼓似的,過去後跪了一會兒,勉強沒那麼緊張了,纔看着地面啞聲問她,“紗帳,用放下來嗎?”

“我來吧。”謝瀾亭直接坐了起來,伸手去取搭在掛鉤上的帳子。

她手臂修長,高舉起來,寬鬆的中衣跟着往上挪,燭光透過率,透過單薄的夏日睡衣,裡面她雙肩蜂腰隱隱若現。薛九跪在那兒瞧着,聞着她身上不同於他汗味兒的淡淡清香,他呼吸越來越重,因爲渴望,膽子也越來越大,終於在她掩好紗帳準備躺下去時,一把抱住了她,“瀾亭,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出海那一年,他幾乎每晚都會夢到她,夢裡高興滿足,然而一到了早上,看着身邊空空的位置,心裡好像也空了一樣。

等不及她回答,薛九急切地將背對他的妻子轉了過來,笨拙地親。

他脣火熱,她脣清涼。

第一次做這種事,謝瀾亭身體有些僵硬,只是他就像一團火,根本不給她拒絕或提點意見的機會。最初謝瀾亭還記得母親囑咐過的那些東西,但隨着兩人倒下去,他如狼似虎,她漸漸就記不得了,茫然又新奇地接受男人的一切。

倒是薛九遇到了難題……

他找不準地方。

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薛九低着腦袋邊試邊哄她,“你別怕,我……”

“你利索點行嗎?”謝瀾亭見他磨磨蹭蹭竟然還說這種將她當弱女子的話,一個翻身就跪到了他身上,如領兵攻城,勢如破竹。

薛九不爭氣地哼了聲,回過神,趕緊先看她,對上她發白冒汗的臉,薛九心疼死了,急着起來,被謝瀾亭一掌按住胸口,眼睛閉着,聲音有些不穩,“接下來怎麼做?”

薛九是知道她的脾氣的,心想長痛不如短痛,咬咬牙,掐住了她腰。

~

三朝回門時,謝瀾亭面色如常,薛九呢,被衆人輪流打量,一會兒臉紅一會兒臉白。

妻子越冷靜從容,他就越覺得自己纔是剛出嫁的小媳婦,再想到除了第一晚被她三兩下繳了槍,接下來他因爲每次碰她她都皺眉不得不心虛停下,竟是連雪恥的機會都沒有,薛九就有點沒臉見人的感覺。

寒暄過後,男人們留在前院說話,謝瀾音抱着長姐胳膊去了後院,路上忍不住笑着問道:“大姐,你是不是欺負姐夫了啊?要不他臉色怎麼那麼不好看?”

謝瀾亭知道妹妹愛說俏皮話,本不想回答的,瞥見母親舅母也都在望着自己,好像也有這種懷疑,便有些無奈地道:“我們又不是小孩子,我欺負他做什麼,大概晚上沒睡好吧。”

一句話說完,蔣氏方氏姑嫂倆麪皮都微微紅了,不約而同轉向了別處,這姑娘,真是跟男人們相處久了,耳濡目染的,什麼話都說。

謝瀾音還沒成親,按理說不該聽出這話裡可能暗示的東西的,但她突然記起了蕭元緊緊抵着她時的異樣,想到長姐與姐夫也做了同樣的事,臉就有點紅,幸好很快又被心中的複雜壓了下去,不然恐怕要露餡兒。

短暫的團聚後,蔣家一家人要回西安了,謝瀾橋與之同行。

謝瀾音戀戀不捨地送完舅舅一家與二姐,到了月底,謝瀾亭薛九夫妻也起身前往外放之地。

那一日,謝瀾音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都腫了。

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總覺得兩個姐姐走了,這個家好像也空了不少。

夜漸深,終於有了點睡意,突然聽到久違的敲窗聲。

謝瀾音心神一震,難以置信地盯着窗戶。

像是知道她醒了般,外面的人又輕輕敲了一聲。

謝瀾音咬了咬脣。

距離上次在海棠園見面,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到他或聽到他的消息了,本以爲他收了心,沒想到又來了。

扯過被子矇住腦袋,謝瀾音假裝沒聽到,盼望他等不到人識趣地離開。

等了不知多久,什麼聲音也沒聽到,就在謝瀾音以爲他真的走了時,頭頂忽然傳來他低低的笑聲,“這樣悶着,不怕喘不過來氣?”

他居然在她已經言明與他一刀兩斷的時候又進了她的閨房!

絲毫不在乎她的清譽,或是依然將她視爲己有,謝瀾音氣極了,猛地坐了起來,死死盯着昏暗裡的男人,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怎樣?是不是非要我死你才肯放過我?”

她跟他沒有任何可能,難道非要她把話說絕,非要她提醒跟他攀親會連累她的親人嗎?

她知道他無奈,知道他可憐,她只想乾乾脆脆地斷了,不想在他傷口撒鹽。

“你死了我也會追着你。”短暫的死寂後,蕭元平靜地道。

謝瀾音閉上眼睛,淚水不受控制。

她哭得沒有聲音,蕭元摸不清她在想什麼,取出夜明珠,她飛快朝裡面轉了過去。

蕭元心中一動,“你哭了?”

謝瀾音沒有接話,肩膀卻顫了一下。

她這樣比罵他還讓他心疼,蕭元挨着她坐下,她想躲,他搶先將人拽到懷裡,大手摸上她臉,一臉淚。

蕭元愧疚地親她腦頂,緊緊抱着她,“瀾音,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他知道她還喜歡他,她有她的驕傲與苦衷,喜歡卻不能嫁,她並不比他好受,唯一比他強的地方,是她還有家人。

“不用你自作多情,我是因爲想我大姐哭的,你走,再敢來,我絕對會告訴我父親。”謝瀾音用力推他,努力憋着淚。

蕭元沒有鬆手,沉默許久,才攥住她手道:“瀾音,如果,如果我能光明正大地娶你,你願意嫁我嗎?”

他不想求那人,但他願意爲了她求一次。

謝瀾音怔住,呆呆地看着他胸口。

蕭元扶正她,捧着她溼潤的臉龐又問了一次,“如果我能娶你爲王妃,你願意嫁嗎?”

“你要做什麼?”謝瀾音腦海裡一片紛亂,茫然地問。

“明天你就知道了。”蕭元親親她額頭,喃喃道:“瀾音,你大姐出嫁時,我去看了,我很羨慕,你也一樣,是不是?”

謝瀾音閉着眼睛,淚水倏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