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子,咱們真要等他們?”看看那邊已經敢單獨騎馬慢走的小姑娘,盧俊不解地問主子。

“此地坐馬車進城要走將近一個時辰,他們最多再騎兩刻鐘也就回去了。”蕭元悠然地拍了拍黑馬脖子,“下午無事,在這騎騎馬也不錯。”

盧俊沒葛進那麼多話,知道了主子的打算,就默默跟在黑馬旁邊。看着主子騎在馬上心情愉快的樣子,只是望着碧空草地也會翹起嘴角,盧俊心裡有些發酸。主子在宮裡幾乎不出門,過着近似幽閉的日子,如今終於得了自由,喜歡散心也在情理之中。

那邊蔣懷舟看看日頭,同前面馬上的小表妹道:“瀾音下來吧,明日咱們再來。”

謝瀾音剛學會騎馬,還沒盡興,小心翼翼催馬轉彎,邊朝表哥走邊興奮道:“我想騎着它回去,明天再騎它過來,這樣路上也算是練馬了。”真的有了自己的愛馬,她纔算理解了之前表哥與袁公子忘我暢談的心思,白馬溫順聽話,大眼睛像是能迴應她的話般,謝瀾音喜歡極了。

“路上馬受驚怎麼辦?”蔣懷舟一口拒絕,上前要扶她下來,“路上人來人往,可沒有咱們自家的馬場清靜,你剛學,一步一步慢慢來,別急功近利。”

謝瀾音不由失望,不過想想也是,謹慎些總比出意外傷了身子好。

兩手穩穩扶着馬鞍,謝瀾音在表哥的指點下擡腿下馬,才站定,兩條腿就抖了起來,謝瀾音趕緊扶住自家表哥,感受着痠麻的腿,苦笑道:“騎馬果然沒那麼簡單,幸好聽我孃的話了。”

“姑母跟你說什麼了?”蔣懷舟笑着問。

謝瀾音哪會跟他說穿厚褲子以防摩屁.股的話,慢慢走了幾步,覺得腿沒那麼酸了,鬆開表哥自己走。

蔣懷舟遠遠朝蕭元揮揮手。

蕭元策馬過來,下馬問道:“兩位要回去了?”

蔣懷舟頷首,笑道:“是啊,看袁兄如此喜愛這馬,是不是還沒有跑夠?”

蕭元摸摸馬腦袋,環視一圈跑馬場,有些遺憾地望向遠方,“可惜馬場地方有限,不便施展,他日得閒,想去關山看看,三公子生在陝西,想來早去過了?”

關山草原是西安城附近最大的牧場,蔣懷舟喜歡出門遊歷,去過多次了,熱情地替他介紹道:“去過幾次,那裡距離西安有六百多裡,以這馬的腳力,一天便能到了。袁兄若不嫌棄,四月底我願替袁兄引路。”

“懷舟好意,袁某求之不得。”蕭元拱手道謝。

謝瀾音聽得心裡癢癢,小聲問表哥,“關山有草原?”既然方便跑馬,肯定是草原吧?

蔣懷舟示意蕭元同行往外走,這纔給小表妹解釋。謝瀾音一聽果然是草原,埋怨地嗔了他一眼。既然有那麼好玩的地方,爲何不早早告訴她?現在袁公子已經說了要去了,她再要求同去,容易惹人誤會。

“五姑娘也想去?”她不繼續說,蕭元猜測着問。

“沒有,我就是隨口問問。”謝瀾音怕他多想,儘量平靜地道,語氣淡淡。

蕭元點點頭,同蔣懷舟道:“若是五姑娘想去,我就不打擾你們兄妹了。”

“太遠了,我姑母不會同意的。”蔣懷舟笑着道,根本沒想過要帶小表妹去那麼遠的地方,且快馬加鞭小表妹受不了顛簸,坐馬車太浪費時間。

到了馬場外面,看着夥計將她的愛馬拴在了馬車後頭,謝瀾音滿意地上了車。

蔣懷舟來時與小表妹同坐馬車,現在要陪蕭元,便也騎馬。

兩人邊走邊聊,謝瀾音勞累了半晌,腰痠腿軟,聽了會兒就困了,嫌靠着車板不舒服,她從小架子底下取出靠枕當枕頭,愜意地躺了下去。馬車走得穩當,輕輕的顛簸反而添了舒適,謝瀾音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睡着了。

車裡遲遲沒有動靜,蔣懷舟心裡奇怪,靠到窗前,挑簾看看,就見小表妹睡得正香。他失笑,放下簾子,扭頭朝蕭元笑了笑,“學那麼會兒就累得睡着了,真是嬌氣。”

蕭元沒有接話,卻想到了家裡黃鶯鳥睡覺的樣子,圓圓的腦袋窩在羽毛裡,像個球,他敲敲鳥籠,黃鶯便立即擡起腦袋,豆粒大的黑眼睛水潤潤的。想到鳥眼睛,又記起她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不知她睡醒的時候,又是什麼模樣?

胡思亂想着,出了神,還是蔣懷舟與他說話,才陡然清醒過來。

進了城門,兩人約好時間去明月樓喝酒,便分道揚鑣了。

馬車到了蔣家門前,謝瀾音還沒有醒,蔣懷舟無奈地笑,命車伕直接將車趕到邀月閣,親眼看着桑枝鸚哥伺候睡眼惺忪的表妹進去了,他纔去見姑母。

“瀾音沒給你惹麻煩吧?”蔣氏請侄子喝茶,不放心地問,“你啊你,就是太慣着她了,比親哥哥還親,慣得她什麼都使喚你,跟你大表妹二表妹都沒有對你那般不客氣。”

“那說明我這個表哥當的好,瀾音親近我,姑母就別再說那些客套話了,咱們誰跟誰。”蔣懷舟笑着道,怕姑母擔心,好好誇了一番小表妹騎馬的天賦。

娘倆聊得愉快,蔣氏心疼侄子,讓他回房休息去。

蔣懷舟與人有約,沒有多留。

蔣氏望着侄子的背影,知道這對錶兄妹只有兄妹情,想到上午嫂子找她說的那番話,蔣氏問身邊的大丫鬟玉盞,“去瞧瞧,若是二姑娘回來了,讓她過來一趟。”

玉盞輕聲應了,約莫一刻鐘後回來,道二姑娘尚未歸。

蔣氏看看天色,料到那兄妹倆多半會在外面用飯,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她這三個女兒,長女性冷,好像真把自己當男兒看了,提起婚事她就走,說是要自己挑,卻沒有半點開竅的意思。二女兒大大咧咧的,難得兄嫂不嫌棄,蔣氏心裡也盼着這門親事能成,至於小女兒,才十三,暫且不用她發愁。

既然二女兒未歸,蔣氏去了邀月閣。

謝瀾音在車上沒睡夠,這會兒倒在牀上繼續睡,睡着睡着感覺有人碰自己的手,睏倦地睜開眼睛,對上母親溫柔秀麗的臉龐。

“娘……”謝瀾音輕輕喚了聲。

她的母親當然是個美人,然論令人驚豔,要輸給冷峻的父親一分的,可母親眉眼裡比尋常女子多了幹練英氣,不似其他夫人太太整天將規矩放在嘴邊,這讓她的美別有味道。容貌上,長姐隨了父親,清冷脫俗,二姐更像母親,聰明秀麗,她呢,容貌繼承了父母各自的長處,是最好看的,但是脾氣就哪個都不像了。

“身上酸不酸?”蔣氏正在檢查女兒掌心,見她醒了,柔聲問道。

謝瀾音點點頭,往母親身邊靠了靠,依賴地望着母親,“幸好聽孃的話了,要不肯定更酸。”

“沒破皮吧?”蔣氏看向女兒的腿。

謝瀾音以爲母親要親自檢查,紅了臉,忙道:“沒有,就是有點紅了,已經塗了藥膏,沒事的,娘別把我想得太嬌嫩了,你看我手不好好的?”

“爲了出去玩你是什麼苦都不怕了。”蔣氏點了點女兒的小鼻子,又捏着她手瞧,“回頭我讓人給你縫副護手,還是小心些吧,咱們家屬你皮最嫩,小時候吃飯灑了湯,手心燙起了泡,疼得你爹爹差點罰乳母軍棍,回家讓他發現你磨出了繭子,又得心疼。”

謝瀾音不太信,“真的?”

爹爹疼她,她想做什麼,只要跟爹爹說,再難的事情求個三遍爹爹也就答應了,但爹爹天生冷臉,對她們姐妹都很少笑,父女間親密的舉止也不多。

蔣氏摸摸女兒腦袋,笑容裡充滿了回憶,“你爹爹人笨,臉皮還薄,只有你們不懂事的時候纔敢做醜臉逗你們笑,還不讓我看見,其實心裡最疼你們。”

母親這樣一說,謝瀾音突然想家了,抱住母親道:“娘,咱們早點回去吧。”

謝家的日子再不安生,父親長姐都在那裡,她想他們了。

“四月半吧,等她出了小月子咱們就走,我已經寫信回去了。”蔣氏嘆口氣,歸心似箭。

謝瀾音知道母親煩惱什麼,懂事地勸道:“娘,咱們不管她,回了家繼續各過各的日子,隨她們怎麼鬧,咱們不往心裡去就是。”

“嗯,瀾音長大了,就該這麼想。”看着女兒嬌美的小臉,蔣氏欣慰一笑,跟着拍拍她肩膀,“起來洗個澡吧,過會兒該吃飯了。”

謝瀾音乖乖地起牀。

明月樓的雅間裡,蕭元站在窗前,見蔣家馬車緩緩行來,停下後卻只有蔣懷舟一人下了車,雖然已經料到,還是有些失望。

她的聲音比黃鶯鳥叫還讓人着迷,可惜她不是可以隨意捕捉的鳥。

心不在焉地與蔣懷舟飲酒暢談,散席時天色已晚。

蕭元領着葛進回了自己的宅子。

沐浴過後,蕭元靠在牀上,看着鳥籠裡蜷縮成一團已經睡着的黃鶯鳥,腦海裡全是她在跑馬場的身影,或是興奮地笑,或是驚慌地叫,而他只能遠遠望着,看她與她兄長撒嬌。

不知想了多久,睏意上來,蕭元揉揉額頭,閉眼入睡。

玩物喪志,他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不該浪費心力在一道聲音上。

理智上作了決定,夢裡竟夢見了她。

她拉着他的衣袖撒嬌,一聲聲撩人,馬場空曠,她是主動送上門的孤鳥,他不必忍。

翌日蕭元照舊去晨練,葛進進來收拾牀鋪,意外發現牀褥捲了起來。

葛進愣在了屏風前。

自家主子清心寡慾,住在宮裡時,一年頂多夢一次,可進了西安城後,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看來遇到喜歡的姑娘,主子也無法免俗啊。

葛進竊笑,抱起牀褥去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