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璃從剛纔在宮門口知道請帖是宋妙所送時,就暗自打定主意,打算着等把場面上的事糊弄過去後,就瞅機會使出裝肚子痛的老招數,趕緊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卻並不知道,不過是她進宮祝壽這麼一件簡單的事,卻竟早已落入宋妙和孫貴妃母女的雙重算計裡。
此時,大上方,孫貴妃穿一莊重華麗的鏽紅宮裝,頂一頭金碧輝煌的寶釵步搖,端坐在闊大厚重的紫檀木太師椅中,正神色親切,笑容寬和地接受着衆人的拜見。
如果你看得夠仔細,你定然會現,貴妃娘娘親和的神中,溫和的眼底下,隱藏着濃濃的躊躇滿志。
這些原本專屬皇后纔有的尊榮,如今……都歸她所有了!
孫貴妃得意的目光從人羣頭頂掃過,落到人羣最末處的莫少璃臉上。
她神色一凝,不由吸了一口冷氣。
雖然多年沒見,雖然她以前並沒有多麼注意過那個女娃。
可再次見到,不用誰來告訴,孫貴妃便知道……她,那個雖垂目斂眉,卻掩不住絕世容顏的女娃,她就是武昭的女兒。
她和武昭太像!像的不止是那精緻無比的五官,更是那無與倫比的氣度。
只靜靜地站在那裡,就仿若月華,瞬間籠罩整個人間。
一如武昭當年!
甚而眼前這女娃的光芒,比當年武昭尤甚!不過才十多歲的小姑娘,竟已這般妖孽……等將來再長大些,還不知會是怎樣的禍水!
孫貴妃看向莫少璃的目光就有些晦暗不明起來。
莫少璃低着頭,垂着睫,隨着人羣的起跪給孫貴妃行拜禮,卻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偷窺,評估打量。
孫貴妃又盯着莫少璃看了片刻,目光移開,微笑擡手讓衆人平入座。
婆母生,杜若衡爲兒媳,自然在場。但她子漸笨重,並不能招待應酬來客,只半靠在孫貴妃側後方的榻上倚着,偶爾和旁邊的人說一兩句話。
莫少璃今天會進宮,她早就知道,因爲送去莫府的請帖就是她攛掇宋妙問孫貴妃所要來。
最不耐煩應酬的她今天會出現在這裡,也是因爲在等莫少璃。
不然她早已有孕不適爲藉口,躲開了去。
因爲今天她來的目的就是莫少璃,所以莫少璃走進大時,她比孫貴妃更先看到。
孫貴妃在打量莫少璃時,她也在盯着看。
不同的是,孫貴妃看莫少璃目光中多是驚歎和提防,杜若衡眼中,卻只有恨。
宋妙當然也在,她就坐在杜若衡榻旁。
剛纔她安排在宮門口攔截莫少璃的小宮女已來稟報過:“莫七姑娘跑得太快,奴婢,奴婢實在攔截不住啊!”
宋妙氣得讓芳心給了小宮女一耳光:“無用的奴才!”
本來她就夠惱莫少璃的了,見小宮女如此無用,心裡怒氣就更大了。所以她看到莫少璃從大門口走進來,眉毛一豎,蹭的站起來,就想要過去。
卻被杜若衡一把抓住,低聲說道:“妹妹,你忘了?莫七最擅長的就是裝柔弱博同,大里有這麼多人在,你倒不要給了她機會!倒讓人覺得你仗勢欺人,欺負弱小!你就是爲公主,也抵不過人有心算計啊!”
宋妙腳步雖然停下,神卻十分不耐地說道:“那要怎麼辦?難道我們千方百計把她弄進宮來,卻只能看着,不能動手麼?那把她弄進來有何用?”
“妹妹低聲!”杜若衡見宋妙如此口無遮攔,倒嚇了一跳。
雖然她不怕莫七,但終究是害人的事,她可不想弄得人盡皆知。
杜若衡擡頭看了看,見周圍並沒有人注意宋妙剛纔的話,鬆了口氣,心裡暗罵:怎的會這麼蠢!口中卻笑道:“妹妹稍安勿躁,她既然來了,難道還能逃得了麼?等下有的是機會。”
宋妙想想也是,到底今是她母妃的生辰,到底這裡是景陽宮,她不能和莫七在這兒就鬧起來。
沒錯,等下有的是機會!難道她還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她便就按下心裡的躁意,重新在杜若衡旁坐下,目光卻恨恨地盯着莫少璃,半天沒有移開。
杜若衡看着她鬥雞似的神,嘴角浮上一絲冷笑。
鬥啊!就是要你們去鬥!最好兩敗俱傷!
敢覬覦沈策,就都得死!
宋妙只顧死盯着莫少璃看,並沒有注意到杜若衡眼中閃過的狠毒,好不容熬得衆人拜過孫貴妃後入座,她立刻站起來,帶着宮女芳心出了大。
片刻之後,芳心又從大外走了進來,到莫少璃邊說道:“莫七姑娘,我家公主找您有話要說,讓您去御花園御池邊相見。”
宋妙?
果然來了!
她就說呢,酒無好酒,宴無好宴。
福寧公主的請帖,哪是那麼容易接的?
而宋妙的急躁子,果然也還是一如既往,她這裡還沒有想好要用什麼方式裝肚子痛呢,宋妙那邊就下手爲先了。
莫少璃不由朝杜若衡看了一眼。
剛纔她進大後雖然一直低着頭,眼角餘光卻也瞥見宋妙和杜若衡湊在一起在竊竊私語,其間宋妙還朝她瞪了兩眼,要說她們兩個之間沒有什麼勾當……莫少璃不信。
莫少璃向杜若衡看過去時,杜若衡也正向她看過來。
那眼神,冷意森森,仇視滿滿。
很是不懷好意!
莫少璃心裡驟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一個杜若衡就夠她難對付了,現今莫名其妙地又加上個更難對付的宋妙,難道今天……她真的要在劫難逃了麼?
“莫七姑娘,我家公主這陣子就在御池邊兒上等着您呢,您這就去罷!”芳心見莫少璃坐着沒動,又催促了一聲,語氣中已然露出了不滿和不耐。
芳心爲福寧公主的貼大宮女,近墨者黑,長久的耳濡目染,早已自覺不自覺地沾染上了她家主子目空一切的習。在她眼裡,莫少璃不過是一個低階文官家的女兒。
公主願意請她去相見說話,那是給她天大的面子!她居然還敢如此磨磨蹭蹭,實在是……不識擡舉!
其實莫少璃並不是磨蹭,她是根本就不想去。
但她心思瞬間轉了幾轉。
卻終究,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拒絕理由。
說到底,宋妙是公主,還是備受父母寵的公主。
而她,如此位卑,哪裡有和公主抗衡的能力?
尤其還是這景陽宮裡,上面有孫貴妃盯着,旁邊有杜若衡看着,她若敢開口說出“不去”二字,她相信孫貴妃和杜若衡瞬間就會有一百種辦法着她去。
也罷,去就去!
有綠珠在,她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