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 天空飄起了雪花,北風呼呼地颳得面龐生疼。宋軼刻意多加了件棉襖, 披上斗篷出門, 讓薛濤不要跟着。
薛濤猶豫了一下, 由明跟改爲暗跟。
今日是孫朝紅的生辰,以前每年今日, 她們會在薔薇園喝得伶仃大醉,每每讓李宓和趙誠將她們拖回屋,以防他們被凍死。
在京兆尹和漱玉齋中間的位置, 有一間叫做苦茗軒的茶樓, 孫朝紅還在的時候, 宋軼經常與她在吃吃茶。今日一下雪,雖未天黑, 街上小攤卻收得乾淨, 苦茗軒外,只有一個賣烤地瓜的老伯搓着手, 跳着腳叫賣着。
行人無多,盡皆低着頭, 扛着風, 看也沒看一眼。宋軼停下來,看了看烤番薯, 剩下已不多,宋軼便掏出銀子全部要了,老伯千恩萬謝, 幫她包了幾層,用繩子捆好,宋軼付了錢,到過謝,拎着烤番薯進了苦茗軒。
進得門來,脫下斗篷,抖掉上面細小的雪子,便看到趙姝扶着趙誠從樓上下來,明明這是茶樓,趙誠卻硬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
趙姝皺着眉頭,身後跟着兩個婢女兩個小廝,她卻一直親自攙扶着那隻醉鬼。
瞅見宋軼走過來,她不無抱怨地說道:“孫朝紅太不是東西了,要走,連書信都不留一封!”
忽聽得這個名字,趙誠跟打了雞血一般,驚慌中四顧張望,“她在哪裡?在哪兒?”
趙姝趕緊安撫道:“她不在這兒,我們現在就去找她!”無奈地看了宋軼一眼,扶着趙誠離開,外面候着的馬車積了一層雪,也不知道這位在此逗留了多久。
上了樓上,在她們最常坐的臨窗雅座坐下,宋軼點了一壺茶,要了一疊瓜子慢慢磕着,茶是最苦的苦丁茶,瓜子是白味的葵花籽。約莫過了一刻鐘,背後的位置來了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也要了一壺茶,一碟瓜子,同樣的苦丁茶和葵花籽。
天色漸漸黑下來,二樓幾乎沒了人,小二上來續茶,宋軼拿出兩根還熱着的烤地瓜讓他送給後面的客人。
那客人收下,謝字也沒一個。
待小二走後,宋軼說:“我以爲你已經不在京城。”
“還有件事,沒做完。”
“不放心趙誠?”
背後的人頓了一下,岔開話題,“你去了兩次定遠侯府?還要了一把羅家堡鑄造的劍?想必你已經知道如何辨別羅家堡的劍與其他劍的不同之處。”
“你是想問我那些劍是不是羅家堡的對不對?那你能否先告訴我那些斷劍是從哪裡來的?”
“當年戰場上撿來的。長留王本想借這批劍扳倒司馬榮光,沒曾想被劉乾捷足先登了。”
“你們手裡還有多少?”
“大概足夠十萬大軍用的數量。”
宋軼驀地一震,竟然全在長留王手裡,難怪當初沒一人發現兵器有問題。而戰場上用的兵器肯定不止是刀劍,還有長矛,弓箭,盾牌,乃至護甲。若這些都有問題,還足夠武裝十萬大軍,只要拿出來,便足夠說明問題。
“我想要這批兵器。開個條件。”
“幫我一個忙。”
“嗯?”
“荊州刺史陶淵之女陶如,品貌端莊,三年前入京時,趙誠曾救過她,她已過二八年華,還未定下親事。”
“你不會想讓我撮合他們吧?”
“他們何時定下親事,這批兵器你便何時能拿到手。”
宋軼聽得這話心裡很不是滋味,“你就一點不難受?”
“我與他,本就不可能。”將苦茗一口飲盡,起身,離開,沒忘記帶上宋軼送她的兩隻地瓜。
宋軼坐在窗口,輕輕支起窗戶,看到她的身影浸入黑暗中,空蕩蕩的街道,只餘漫天飄浮的雪花。驀地省起,忘記給她的生辰送上祝福了,大概,以後還有機會吧。
宋軼被寒風吹得一抖,趕緊合上窗戶,招呼小二來結賬,順口問道:“方纔那位客人以前可來過?”
“他啊,最近經常來。京兆尹趙大人每回在這裡喝酒,發酒瘋,把樓上的客人都嚇跑了,就他穩如泰山。對了,他還特別喜歡坐你現在這個位置!”
“是麼?呵呵……”宋軼賞了他一顆碎銀子,披上斗篷,離開苦茗軒。
旁邊雅間門打開,劉煜和盧君陌走出來,“她果然找到證據了!”
宋軼回司隸臺後,沒跟任何人泄露一絲情況,只是將自己在屋裡關了兩個時辰。劉煜知道,從那柄斷劍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就已經決定要跟着這條線索追查下去。
適逢大朝會,還不用去羅家堡冒險,這是一個好機會。
“她似乎並沒打算找我們幫忙,那該如何是好?”盧君陌知道靜姝的性子犟,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改變。
“羅敬輝很聰明,以往連大朝會都很少來參加,這回難得露面,我想是時候將他留在京城了。”
盧君陌瞬間明白過來,羅敬輝一個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羅家堡手中的礦藏和掌控的部曲勢力,益州之地,幾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曾經開元帝調派過信得過的刺史前去,試圖架空羅家堡,結果,刺史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燒全,就拖着一條斷腿灰溜溜地逃回了泰康城。開元帝相繼換了兩任州刺史,都無功而返。
羅家雖然沒囂張得直接殺了州刺史,也算是給開元帝留了個面子,但世家大族誰都知道,益州是去不得的。到最後,就一個趙石甘願領命,而這位,跟羅家交情頗深,之中的勾當不言而喻。
如果要大張旗鼓動羅敬輝,恐怕就得將益州徹底翻個面。但若是以其他緣由讓羅敬輝離不開京城,隔開兩者聯繫,便好辦得多。
酉時一過,雪下得愈發大了,但風停住了,雪子一層一層鋪疊,腳踩在上面發出沙沙聲響。整個街道都沒有人,白雪將黑夜照得倒是比月圓之夜還要亮堂,只是雪迷了眼,宋軼不得不將斗篷的兜帽拉得更低一些。
忽然聞到一股幽香,像臘梅跟薄荷混雜的一股香氣,很是勾人,擡頭,微微眯起眼睛,用睫毛擋住欲撲進眼裡的雪花。宋軼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白色紗衣,赤着雙腳,行走在雪地上,從對面街道悠閒地走過。
眼花了吧?
宋軼揉了揉眼,再看,哪裡還有人,果然是眼花了。這種天,穿成那樣,赤着腳,即便不凍死也會凍壞的。
轉了個彎,路上依然沒見一個人,但卻留下了一條清晰的腳印,那腳印還能看清楚腳板起伏與腳趾的形狀。
宋軼驀地一驚,竟然不是眼花,可再轉頭,哪裡還有人影。
這是個什麼東西?鬼應該留不下痕跡吧?
宋軼默默打了個寒顫,儘快回到司隸臺,將暖爐點起來,總算找到點溫度。
翌日宋軼梳洗打扮了一翻,提了裝筆墨的褡褳,準備去廣平王府。出得門來,門口空蕩蕩的,哪裡有馬車的影子。薛濤出來,告訴她馬車壞了。整個司隸臺怕只有豫王殿下一輛馬車了。
宋軼鬱悶,這麼厚的積雪,難道讓她走過去?
這時劉煜出來,一身玉白的衣衫,襯托得整個人都明淨起來。
“豫王這是準備去哪兒?”
“廣平王府!”
“走着去?”
劉煜看向一側,喬三已經從側門將馬車趕過來了。
馬車上裝了厚重的簾子,遮擋冬日風雪,街道白雪已經積了半尺深,若一路走過去,靴子都得浸溼。
“殿下多帶個人可好?”
劉煜看着她亮晶晶的雙眼,勉爲其難地點點頭。
世家大族特別喜歡各種飲宴,有事沒事搞點詩會賞花會附庸風雅,這是名流公子博取名聲賺風評的好機會。
廣平王好梅,據說王府專門建造了一座梅園,收羅九州天下最稀有珍貴的梅花,每年大朝會回京,廣平王蕭炎都會邀友人賞梅。
宋軼這算是頭一回受邀。
往年蕭炎都一個人回京參加大朝會,是以顯得冷清一些,今年蕭旭回京受封世子,纔將一雙兒女和楚流雲一起帶入京。
是以今年這賞梅的酒宴便辦得特別熱鬧一些,也當是爲蕭旭正式受封舉辦的慶賀宴。
之外還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廣平王府兩子一女都是大齡,泰康城門當戶對的大齡待嫁待娶資源可比地方上豐富,廣平王也有意撮合撮合。
二是,早日便聽聞楚流雲跟宋軼有點非同尋常的關係,又聽得宋軼會來參加這次宴會,那些個遞了名帖卻沒能見上宋軼的人都很想來碰碰運氣,若被這位畫骨先生的嫡傳弟子看入眼了,說不定也能在風雲榜中露露臉。這年頭,選拔官吏,看的不就是個名頭嗎?
上了風雲榜,就意味着入了大族和朝廷法眼,不愁沒有步步高昇的機會。曾經還發生過開元帝跟丞相趙方搶幕僚的事,那人還是個寒門出生,就因爲上了風雲榜。
所以,宋軼前腳剛垮過門檻,一羣士族子弟,就跟蜜蜂見了蜂蜜一般,作勢便要藉機圍攏過來,可沒想到,轉眼,宋軼身後出現一個玉白衣衫的貴公子,那派頭,那氣度,除了豫王還能有誰?
頓時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劉煜淡淡地掃了一眼,甚是滿意。
這種飲宴都很隨意,蕭炎大概在屋裡招呼年紀稍長的客人,外面溫酒煮茶、踏雪尋梅的都是些年輕人,蕭旭迎過來,領着人往裡走。
宋軼左右看了看,問道:“楚流雲呢?”
蕭旭無奈地搖搖頭,“昨晚受了風寒,還燒着呢。估計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宋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傢伙怎麼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聽得那個混蛋生病,劉煜是非常滿意的,“連點風雪都受不住,這樣的男人不可靠。”
“什麼?”宋軼沒聽清,擡頭看劉煜。
劉煜搖頭,“沒什麼。”
進了這邊花廳,宋軼一眼便看到了羅敬輝,而羅敬輝自她入門一刻起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宋軼微微頷首致意,處得大方妥帖,一點不像心存芥蒂之人,連羅敬輝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在蕭炎的介紹下一一見了禮,聽到益州刺史趙石的名號時,宋軼將他多打量了一眼。這趙石並非漢人,而是羯人,五官粗獷,舉止粗魯,即便漢化已久,也擋不住那股野蠻氣息。
回頭再看羅敬輝,丰神俊逸,這兩個人真能同時看上一個人?這、着實有點重口啊?
“發什麼呆?“劉煜轉頭,瞥她。
宋軼趕緊收起那些有的沒的,笑眯眯地看向羅敬輝和趙石,謙虛道:“兩位是西南一地翹楚,不知道宋軼可否有幸爲兩位畫幅畫像。”
趙石嗤之以鼻,他信奉武力制勝,對江左這些人講究什麼風評和學識不以爲然,“你個小姑娘,若是要整那什麼驚華錄。我可沒心思奉陪!”
頭一回被人鄙視得這般徹底,宋軼臉上笑容不變,“趙刺史瞧不起《驚華錄》?”
趙石輕蔑地看了她一眼,這種自取其辱的話,何必再問?
“那趙刺史可否與我比試一下,看誰的力氣大。我若贏了你,你便答應讓我畫像!”
所有人轉過眼來,一起看向宋軼。
嘖嘖,這位畫骨先生的徒弟不會只瞭解江左名流吧?這位趙石可是出來名的大力士,八人擡的大方鼎,一個人能耍着玩。什麼不好比,你去比力氣,你完全可以比畫畫啊,反正他估計連毛筆都不會握。
很多人都覺得宋軼這回蠢了。
連劉煜都覺得心裡沒底。
趙石覺得自己簡直受到了奇恥大辱,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比力氣,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聽得裡面有比試,外面附庸風雅的衆子弟相繼圍攏過來,只見趙石氣得面紅耳赤,血脈賁張,而宋軼依然是那張嬌俏的小臉,嘴角掛着十分欠揍的盈盈淺笑。
“莫非趙刺史不敢?”
“呵呵,不敢?我是怕一根指頭戳死你,屆時司隸臺找我麻煩!”
“趙刺史不必擔心,我們只比力氣,不比武力。自然不會發生如此血腥的事。”
力氣跟武力對趙石這樣的蠻人來說,根本就是一回事,但他顯然不願意在江左士族面前丟了自己文墨不通的臉,硬着頭皮問道:“你要怎麼比?”
“簡單!”宋軼伸出十指,“趙刺史坐在地上,我用一根指頭按住你的額頭,在你不用手支撐的情況下,如果你能站起來,便算你贏。”
所有人面面相覷,趙石一臉鄙夷,很是不想配合這個毫無懸念的比試。
見他不動,劉煜問道:“趙刺史輸了,你只是要畫他一幅畫像,那如果宋先生輸了又待如何?”
“我不會輸!”
果然是這個答案。
這成功刺激了趙石。
“如果你輸了,趙某不要多的,就讓名滿京城的宋先生伺候我幾日如何?”
這絕對是有侮辱性質的話,江左人自命風雅斷不會說出這麼噁心的言語。一瞬間,很多人臉都變了色。說得難聽點,宋軼雖然憑自己的本事贏得聲望,但這聲望是泰康人給的,趙石這般侮辱宋軼,無異於在打泰康城這些人的臉。
宋軼嘴角笑容陰冷下來,“趙刺史竟然堵得這麼有創意,那宋軼再加一條,你若輸了,對我三叩首,從此便叫我主人,不得違逆我任何命令!”
“宋軼,你在找死!”
“我很惜命的。”
“……”
趙石本是要衝過去,將宋軼捏死,劉煜和蕭炎等人已經做好阻攔的準備,羅敬輝更是捻着鬍鬚,好整以暇地看看這個弱質女流到底想幹什麼,結果趙石拳頭都捏起來了,卻突然鬆開,露出一個陰冷狠厲至極的笑容。
等着吧,小賤人,你若落在我手上,看我不玩死你!呵呵!
“宋軼這是在找死!”女公子們不知何時也趕過來,看到裡面的情形,羅丹瓊得出一個毫無疑義的結論。
生活在江南溫柔鄉的女公子們自然不懂得這其中意思。但一直生活在西北見識過最慘烈戰爭的蕭玉致懂。
在五胡亂華早期,漢族女人對胡人而言,就兩個功用,發泄欲、望,還有,烹食。宋軼若真落到趙石手裡,恐怕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她轉頭跟貼身婢女耳語了幾句,婢女誠惶誠恐地往楚流雲的院子跑去,若是論武功的話,這府上大概只有楚流雲能降得住趙石。
楚流雲雖然高燒未退,但畢竟是練武之人,這點難受還是熬得住的。他不喜應酬,估摸着宋軼差不多到了,便起身洗漱。婢女過來稟報時,他已經穿戴整齊,乍然聽得蕭玉致擔憂的事,心中一根弦猛地崩緊了,心裡彷彿有隻猛獸要突破最後一道防護,他沒時間細想,衝出門外。
等趕到梅園時,時間已經過了半刻鐘,花廳外圍得水泄不通,煩躁地撥開人羣擠進去,便見趙石坐在地上,宋軼伸出指頭抵在他額頭,趙石滿頭大汗,奮力要站起身,眼中爆出嗜血紅光,脖子上青筋暴起,彷彿下一秒就會折斷宋軼纖長的手指站起來。
所有人屏息靜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彷彿宋軼真有二兩撥千金的絕技。
蕭玉致看到楚流雲,關心地問他身體可好些了,楚流雲臉上有不正常的豔紅,這表示他還在發燒,但此刻他眼中精光爆射,瞪視趙石的目光猶如在瞪一個死人,嚇得蕭玉致小心肝兒狂顫:她是不是不該告知楚哥哥?楚哥哥最是義氣,當年大哥受傷,他硬帶了輕騎兵屠了人滿營。
蕭玉致不敢說話,緊張地看着楚流雲。比試時間是一炷香,眼看這柱香快要燃盡,趙石怒火暴漲,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宋軼感覺自己的手指真像是要被折斷。一滴汗默默地從面具下滑落。
當最後一顆灰燼掉落下來時,宋軼驀地一鬆手,劉煜順手便將她提溜過來。趙石用力過猛,沒收住力道,一撲楞撲到地上,若不是劉煜手快,定然得被他撲個正着。
圍觀衆人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鬆懈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勝利的愉悅,和對這蠻人狼狽模樣的嘲笑。
“她是怎麼做到的?”衆人心中幾乎同時發出這個疑問,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軼。整個過程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之中也有自認爲聰明過人的,卻始終猜不透這一點。
相形之下,一個輸給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一根指頭的大力士就着實可笑了。
儘管這嘲笑被士族良好的教養壓制住,但還是刺激了這個敗軍之將敏感的神經,趙石磨着牙,恨不能將宋軼拆卸入腹。
宋軼揉揉食指,不怕死地說道:“這算是第一拜,趙刺史,還有兩拜呢?”
趙石的臉色徹底不能看了。
今天他竟然被一個弱小的女人給戲弄了。
廣平王和定遠侯趕緊出來打圓場,趙石被扶起來,眼神愈發狠厲,什麼話也沒說,拂袖而去。
宋軼嘆了口氣,“羯人果然是沒有誠信的。”說罷,轉頭問定遠侯,“那我能爲定遠侯單獨畫像嗎?”
這話鋒轉得太快,竟然沒人跟上。
羅敬輝沒有拒絕。
當日離開廣平王府時,宋軼便將楚流雲要的那兩幅畫像畫好了。楚流雲一直守在她身邊,大概因爲生病,今日臉色特別難看。
宋軼將畫像在他面前展開,問:“這下可認得?”
楚流雲接過畫,他一直看着她畫,一筆一劃他都看得清楚明白,哪裡需要再看,視線落在宋軼臉上,問她:“你不害怕?趙石跟江左的世家不同。惡也惡得不同。”他不信宋軼看不出趙石惡毒的想法,好歹這位也算是在北地待過的。
北地的塢堡部曲之所以強悍,正是因爲有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我是不會輸給這種人的,更不會讓自己死在這種人手裡。”
楚流雲沒再說什麼,準備親自送宋軼回去,門口卻看到劉煜的馬車。劉煜挑開簾子,無視楚流雲的存在,問宋軼:“回去麼?”
“當然。”宋軼踏上馬車,劉煜掩好簾子,阻斷了楚流雲的視線。
回答司隸臺,喬三終於沒忍住,問劉煜:“宋先生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劉煜笑得和諧,“你可以跟曹沫試試,相信他也能做到。”
喬三還真就轉頭找曹沫去了。
劉煜卻去了宋軼下榻的院子,看着屋內燭光,敲開了門。
宋軼在燈下翻看着卷宗,這是她向劉煜借的西南一地的卷宗,劉煜在他對面坐下,掃了一眼,這一卷正是介紹州刺史趙石的。
“你想對付他?”
宋軼沒有直接回答,“趙石這樣的人爲何會留在南朝,還委任了他州刺史的職務?我有點想不通。”
這分明是指責了。
“因爲他有從龍之功,算是開國功臣,沒有特別的原因是不能治他的。起初皇兄也想將他架空留置泰康,但有羅敬輝從中斡旋,不得已放了他去益州。”
宋軼點點頭,也沒有繼續追問,劉煜沉默了片刻,點破她的小算盤,“你今日是故意挑釁他吧,你想對付羅敬輝,便要將他身邊這顆最鋒利的爪牙拔除。” 劉煜甚至懷疑,宋軼藉着楚流雲那麼屁大點的小事躲到司隸臺,便是要爲接下來的行動做準備。
因爲她不想將麻煩招惹給漱玉齋。
宋軼擡眸,眼中映着盈盈波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劉煜,卻不作答。
劉煜沒來由地被她揪了一把小心肝,視線卻捨不得挪開,提醒道:“趙石生性兇殘嗜血,你既然招惹了他,便要多加提防。喬三你也留着用吧。”
劉煜出門時,宋軼問他:“你不問我爲何要對付羅敬輝?”
劉煜回頭,燈光將他的臉照到晦暗不明,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不需要問。”
不需要問?這是個什麼回答?
難道他……
宋軼心頭驀地一跳,趕緊甩掉這個念頭,劉煜不可能認出她,她篤定!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一個爛大街的梗。。。有人罵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