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無數死人的宋軼頭一回面對一具屍體把胃掏空,扶着牆根子, 在旁邊坐下, 總算緩過來一口氣。一條手帕遞到面前, 宋軼擡頭,才發現劉煜竟然一直在旁邊, 是的,這個混蛋竟然一直看着她吐, 看他僵硬的麪皮就知道他看了多久。
如此噁心的事情被人全程觀摩,宋軼臉皮再厚也覺出幾分尷尬來,接過手帕拭了拭眼淚, 劉煜又端來一杯水讓她漱口。全程癱着俊臉, 面無表情。
“謝謝。”
客氣的話劉煜當沒聽見,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去屋裡。”
宋軼也覺得屁股坐得涼冰冰的,趕緊去屋裡暖和了暖和, 喝點茶清清餿味。
閒雜人等都被遣了下去, 劉煜將凡是靠近過這個烤爐的人都叫了過來。廣平王蕭炎和世子蕭旭臉色蒼白, 一句話也沒說, 劉煜在審問相關人等,楚流雲則在那隻“烤羊”面前轉來轉去,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了這裡, 唯獨他研究得興致盎然。
宋軼穩了穩神,走過去,楚流雲聽到腳步聲, 回頭看了她一眼,“吐了?”
口氣好嫌棄。
“如此不中用!”
宋軼好想一拳頭擂死他。
宋軼揚了揚下巴,問他:“你在這看什麼?”
“覺得有些眼熟……”
眼熟?宋軼一陣毛骨悚然。你確定你不是眼熟烤全羊?
楚流雲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種死法,但偏偏就是有一種熟悉感,就好像夢裡見過趙石被這樣炙烤一般。從他的姿態以及鐵箱四壁留下的痕跡可以看出他死前是如何掙扎着被活活烤熟的。
起初氣窗是打開着的,爲了給他提供足夠的空氣,讓他不至於被憋死。他感覺自己聽到了他的嘶吼聲,從氣窗冒出來,有一隻手從氣窗的篩網丟進了各種香料,灑落在他身上。趙石在烤箱裡發了狂,扭曲的,猙獰的,卻也無助絕望,這讓他感覺無比的舒暢。
那頭,司隸臺的人也陸續查看了現場。劉煜問話也問得差不多了。
王府的廚子叫鄭二,在王府待了十多年,廚藝精湛。這隻烤全羊他是昨天下午就醃製好的,丑時初刻入爐開火。
烤爐用的是竹炭,鐵板導熱怕引起火災,都是露天遠離其他物品放置,看火的小徒弟守了一夜,但中間睡着過兩次,每次時間應該不長,因爲醒來時加的炭都沒燒完,估計就一兩刻鐘時間。
這點時間內要將羊換成人,又是從被火烤得滾燙無比的鐵爐裡,那非得是熟悉的人不可。
這再一次印證了他們的推測——擄走趙石的雪女是跟廣平王府關係很密切的人,說不定此刻就在廣平王府。
根據鄭二多年做烤全羊的經驗,能夠判斷趙石至少烤了四個時辰,所以最可能被替換掉的時間應該是丑時這個時辰中。這個時辰,府中上下,除了守夜的都睡得最沉。
“趙重陽,招守夜的人一一問話。”
劉煜對廣平王道:“將趙石以如此惡毒的方法在廣平王府殺死,廣平王以爲是什麼緣故?”
廣平王笑:“我老了,實在也想不透這一點。”
“這當然是挑釁,或者是一種告示,我想他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在廣平王府。廣平王可要小心些。”
“多謝殿下提醒,蕭某平生不做虧心事,自然是不怕的。”
劉煜眯了眯眼,轉頭問蕭旭,“前兩日蕭世子都被軟禁在定遠侯府,你還想說你就是雪女麼?”
怪只怪當時蕭旭將話說得太死,到此刻毫無轉圜餘地,被問到這份上,他只好說:“大概還有人跟趙石有仇,借了雪女的名義報仇罷了。”
“哦,是麼?這麼說蕭世子當日說的話都是真的,雪女將你未能及時殺掉的人殺死,又向廣平王府示威,本王是不是可以認爲,他的下一個目標不是陳深便是廣平王?如此,司隸臺便不能坐視不管。從今日起,本王親自坐鎮,直到抓住這個殺人惡魔爲之!”
“這種事,何須勞司隸臺大駕?我楚流雲誓死捍衛廣平王府!”楚流雲走過來,半張銀箔面具,寒光凜冽。
劉煜眯了眯眼,說道:“楚公子劍術了得,不過,可惜得狠,你也是本王懷疑之人,自然不能將廣平王府交於你手!”
楚流雲眉毛一跳,怒火中燒,頭一回竟然有人懷疑他對廣平王府的忠心。廣平王是他的義父是他的恩人,世子蕭旭是可以託付生死的兄弟,他又怎麼可能做出傷害他們的事?
眼看這位就要炸起來,蕭炎出來解圍,說道:“既然豫王殿下如此有心,那麼就請下榻梅園如何?”
“當然可以,但是,司隸臺要派人保護陳深和王爺你的安全!”
“陳深大概會是下一個目標,本王就不必了。”
拒絕得如此直白?
畢竟是王侯身份,劉煜身份再高也不能蠻橫着來,只得暗中派人保護。
宋軼趕緊上前,“廣平王可否給宋軼一個落腳之處?或許此事我能幫上忙哦。”
“梅園有幾所屋子,宋先生若不嫌棄的話便也住那兒吧。”轉頭又對陳深道,“爲方便司隸臺保護,你也住過去。”
陳深拱了拱手,領命。
廣平王一聲令下,梅園那邊很快收拾妥當。
“他們不會讓我們住進梅園,再派人看着梅園吧?”宋軼多心地問劉煜。
劉煜只掃了一眼外面,便道:“你猜得不錯。”
看到陳深提着一個包袱往東邊的樓臺走,宋軼屁顛顛跟了上去。
“殿下?”薛濤俊臉略冷,宋軼怎麼能當着他家殿下的面去勾搭其他野男人?
劉煜只用了數息時間打量陳深,而立之年,才學不錯,但相貌平平,他負手而立,大方說道:“由她去吧。”
薛濤便乖乖綴在後面,不多說一句。
宋軼跟陳深套了幾句閒話,陳深都很客氣地應付了。這位被列爲雪女暗殺目標的人,竟然一點不緊張,難道趙石的死法不夠觸目驚心?若仔細看,能看出他的淡靜無波,很是通透模樣。難怪雖然出身寒門年紀輕輕就被廣平王選爲左膀右臂。
“陳長史可還記得雪女的模樣?”
“宋先生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看你是不是當年真的在雪山上罷了。”
陳深淡靜的眸子驟然一縮,轉瞬恢復清明,“當然在。宋先生證明這個做什麼?”
“我見過雪女兩次,雖然看得不甚分明,但說不定能畫出個模糊輪廓,就是想看看是否與陳長史記憶中的雪女一致?”
“怎麼可能一樣,真正的雪女已經死了。現在不過是有人冒充雪女殺人罷了。”
“眼見未必屬實吧,就算冒充殺人,殺的人還都是那幾個,未免太過巧合,也許現在的雪女就是當初的雪女,否則,蕭世子爲何要冒死爲她抵罪。不如,你我一起將她畫出來,看是不是同一個人,也免了再生出那麼多是非。”
“你果真能畫出雪女的輪廓?”
宋軼信誓旦旦,“畫骨先生的絕技整個泰康城都爲之驚歎,身爲他的弟子,不能這點本事都沒有。”
陳深真的被說動了。
收拾了一翻,兩人到畫齋,開始各自畫畫。宋軼磨磨唧唧地碾墨,偷偷打量陳深那邊,這位落筆非常猶豫,好幾次畫到半道又將畫紙給撕了。 ¤ ttκan¤ c○
宋軼偷偷給薛濤使了個眼色,薛濤心領神會,看地上扔着的紙團,不動聲色地踢到一邊,再撿起來塞進袖籠裡。
見那邊終於畫順暢了,宋軼才認真開始畫畫。
正如她所說,她沒看清楚雪女的身材樣貌,躺着的角度也確實不好推斷身高,可惜,很不湊巧,那兩次,劉煜都隨後趕到,同樣的視線,同樣的角度,有了對照物,某些東西便可以對比出來,雖然不準確,大致範圍卻是有的,至少就骨骼而言,她不至於真把雪女當女子。
可身爲男子,什麼人才會扮作她?其實答案是很顯而易見的,但是沒證據啊。
“我已經畫好了。”陳深提前畫完,將畫像放在一旁晾乾墨汁,轉頭來看宋軼畫的畫像,他的瞳孔頓時又是一縮。宋軼只用眼角餘光捕捉到他的反應,手下便畫得愈發順暢,只是在畫最後五官時,她沒有用毛筆,而是用炭筆,勾勒出模糊淡漠的輪廓線。
一筆一劃,陳深的心都涼了半截,就在要跳出嗓子眼兒時,宋軼突然停手,直起腰,“我只能畫到這步了。可惜可惜!”
宋軼去看陳深的畫像,毫無意外,很平凡的一張臉,幾乎沒有任何特色可言,也無法看出來跟她見過的王府中人有何相似之處。
劉煜讓小徒隸將廣平王府上至廣平王,下至灑掃的婆子丫頭,昨晚做過什麼,所見所聞全都記錄下來。加上護院家丁,近兩百份供詞,曹沫將所有供詞仔細看過一遍,再將他覺得可能有參考價值的選出來,供劉煜閱覽。
劉煜看了一目瞭然,“陳深去過廚房?”
“是的,昨夜丑時三刻鐘左右,有人見他端着東西從廚房那邊出來,大概是半夜餓了,夜起覓食。”
“這麼巧?”
“不過,也不是巧合,聽說最近他都有夜起的習慣,尤其是下雪的晚上,還喜歡在花園裡逛,有時還會去大街上游走。”
這都什麼習性了?太詭異了!
“這個習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曹沫翻出一張供詞,“這是最早看見他夜起的小廝的口述,是蕭世子被抓的第二天晚上。”
“這個陳深也知道蕭世子並非雪女,卻不知道真正的雪女是誰,纔想以此方法將雪女引出來?他見死不救,大概罪不至死,所以雪女纔沒有對他動手吧?”趙重陽難得聰明一回,自以爲是地得出這個結論。
曹沫卻不這樣認爲,“屬下倒覺得陳深未必跟十六年前的事情有關係。”
“此話怎講?”
“這個……”曹沫遲疑了一下,“一種直覺吧。他夜夜出沒,與其說是想引出雪女,不如說他在試探。看到他的人說,每晚他穿的衣服都不一樣,若是想引入出來,不是應該穿着一樣麼?最好就是當年在雪上上的差不多的裝扮。”
劉煜忍不住將這個手下多看了一眼,露出讚許之色。
曹沫得意地看了趙重陽一眼,趙重陽可鬱悶了,這曹沫何時連查案子都比他能幹了?
“盯緊蕭炎和楚流雲!”劉煜最後下令。
兩人領命出來,趙重陽一頭霧水,“若說廣平王爲心上人報仇,有嫌疑,我能理解。殿下懷疑楚流雲是什麼依據?”有些時候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蠢。他再三證實過,楚流雲是十四年前廣平王從胡人侵襲的一個村莊將他收養回來的,家人都被胡人殺死,這也是後來他在戰場上勇猛的原因,而雪女的事情發生在十六年前。
曹沫沉吟半晌,“大概是因爲蕭世子。”
“怎麼說?”
“能讓蕭世子以命相護的,整個廣平王府你能找出幾人?”
趙重陽頓時醒悟,是的,除了蕭炎和蕭玉致之外,他能想到的便只有楚流雲了。
楚流雲的房間。
吃過晚飯,洗漱後,蕭旭便徑直進了他的房間,楚流雲抱胸而立,看着他在點香料,不滿地問道:“你的腿沒事,爲何還要點這種香料?”
蕭旭頭也沒回,很自然地說道:“雖然我腿能走能跳,但風溼骨痛卻是不可能治好的。不過控制罷了。”
楚流雲嚥了口氣,臉色緩和了幾分,走過去,看着蕭旭淡靜無波的臉,“你真不打算說。”
“你也想知道雪女是誰?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楚流雲剛緩和下來的氣頓時被噎在喉嚨上。蕭旭將香爐蓋上,轉頭笑道:“該睡了,我很久沒睡個好覺了。”
趙重陽親自盯着這邊,看着燭光熄滅,眼神變得有些古怪,這兩位年紀不小了,諾大的廣平王府,非得擠一張牀,嘖嘖,這情形略詭異啊。
一盞一盞燈熄滅,廣平王府漸漸恢復了寧靜。白天被烤全羊嚇着的人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連起夜都不敢。諾大的庭院,只聽得巡邏的侍衛,靴子猜過雪地的沙沙聲。
今年也不知道爲何,雪特別多,這都開春了,還連續下了好幾天。白天停,晚上下,積雪未化,晚上又鋪上一層。
第一片雪花飄下,司隸臺衆人便知道今夜別想睡覺了。
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緊緊盯着各自的崗位。陳深又起來了,慢慢悠悠地轉到廚房,拿了兩隻烤地瓜,回到屋頭,在火爐上熱了熱,香噴噴的氣息便飄到窗外。窗外的徒隸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跟另幾人交代了幾句便去向劉煜回稟。
劉煜對面的樓臺便是宋軼今晚下榻的地方,樓臺上也亮着燈。他一邊看着窗戶上映照出來的剪影,一邊聽手下彙報廣平王府的情況。
聽完,劉煜又凝視了一會兒窗戶上的身影,那小東西多久沒動過了,他心口驀地一震,衝上對面樓臺,只見窗戶邊一個剪出來的身影被他帶起的風搖曳了一下小蠻腰,彷彿在嘲笑他的愚蠢。
“人呢?”
一直守在門口的薛濤也愣了愣,竟然有人從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他毫無察覺。
“她今天做過什麼?”
薛濤將今日宋軼與陳深畫畫事情說了,劉煜蹙眉,陳深最開始廢棄的幾張恐怕多少畫出了雪女的幾分樣貌,那個小混蛋拼拼湊湊,恐怕已經知道雪女是誰了?
蕭旭是丑時時分突然從夢中驚醒的,伸手一摸,楚流雲躺的地方還有餘溫,人卻已經不見。果然,這香料已經漸漸失效了。隨便披了件衣服出門,被雪風吹得瑟瑟發抖。
趙重陽迎過來,“蕭世子有何事?”
“出恭!”蕭旭朝着廣平王居住的院落跑去,趙重陽愣了一下,方纔分明感覺到蕭旭有一絲慌亂,回身看屋內,操,楚流雲何時不見的?
而同時消失的還有廣平王,暗中看守的徒隸不少,竟然也沒一個人發現。
司隸臺頭一次覺得自己的部署受到了愚弄,三個人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整個王府頓時亂成一團。
一刻鐘前,一座看似荒廢的院落。高門之後,是一間矗立在荒草冰雪中的小木屋,與整個王府的富麗堂皇格格不入,平素幾乎沒人來。蕭炎掌着燈,查看神龕下面,果然有血跡。昨日趙石應該就是被藏在這裡吧。
他方起身,門吱嘎一聲開了,寒風吹進來,讓他打了個寒顫。即便不回頭他也知道,寒風中此刻正站着一個人。
“來了?”
“嗯。”
蕭炎將燭臺放在桌子上,燭光在寒風中搖曳,晃得面前的人面色不明。單薄的衣衫,長髮曳地,雙腳赤、裸,眼睛從披散的頭髮中露出半隻,形容如鬼魅一般陰森可怖。
“你想怎麼死?”
蕭炎長吸一口氣,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他容色平靜地看着眼前人,目光中露出一絲慈愛,“若是能夠讓你從仇恨中走出來,我怎麼死都無所謂。”
雪女拔劍出鞘,“那將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讓你嚐嚐當年她所承受的痛苦可好?”
蕭炎嘴裡抿着一絲苦澀,答:“好!”
雪女的手在那一刻顫抖了,可下一瞬,“她”眼色一厲,長劍劈面而來。
響亮的一聲,長劍撕破血肉,刺入了面前人的胸膛。
蕭旭趕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渾身血液都涼了個透。那一劍下去,並不深,劍尖拔出,順帶削掉一片肉。
蕭旭沒有說話,拔出匕首,走上前,刺進了蕭炎的胸膛,蕭炎用最後一絲力氣握緊他的手,最終倒在地上。蕭旭轉身,看向雪女,雪女冷冷地看着地上,“他死了?”
“是的,他已經死了!”
蕭旭拉開衣襟,露出胸口,那上面有他們一起浴血混戰時留下的刀劍傷。他衝雪女做了一個手勢,像在教“她”怎麼切下去一般。
明明是如此血腥殘酷的事,他臉上卻帶着笑,“她”最熟悉的和煦如春風般的笑。
雪女的手僵在半空,蕭旭說:“我是你要找的最後一個人,殺了我,你就可以走了。”徹徹底底地消失吧!
雪女突然冷笑起來,“你在誑我!最後一個不是你!”
果然,這個人不是那麼好忽悠的,難怪陳深遊蕩了那麼多天,“她”都沒有出手,他便知道,他比他想象的還要難對付!
蕭旭拉起衣服,也不再誘導導“她”,“那你覺得最後一個會是誰?”
雪女愣住,最後一個,到底是誰?“她”想不起來了。
蕭旭突然邪邪笑起來,“那個人,一直跟你在一起,你想殺了他嗎?”
雪女看他。
蕭旭靠近,伸手,拉開他身上的衣服,像之前對着自己比劃的手勢比劃了一遍。
“這一劍下去,你就解脫了,你所有的仇人都殺光了。”
寒風拂起雪女的髮絲,露出“她”驚恐的眼眸,“她”的嘴脣在顫抖。
“你忘記了嗎?你也有一份啊!五個活下來的人,你也是其中一個!不然,你又怎麼會站在這裡?”
雪女的臉扭曲了。
“看,你是知道的,只是你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要我幫你麼?”蕭旭就像一隻鬼魅,誘惑着人墮落到無盡的深淵。
他手裡還握着殺死蕭炎的匕首,誘惑道:“這一刀下去,你便可以完全解脫了。你的仇已經報了!就讓我幫你吧!”
那一匕首毫不留情,躲在外面的宋軼幾乎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鮮血。雪女的身體委頓下來,蕭旭扶着“她”,視線鎖定她的方向。
宋軼逼不得已從草叢裡爬出來,訕笑兩聲,“我什麼都沒看見!”
蕭旭沒理她,收起匕首,拿出藥,先給被他捅了一刀的父親敷上,再給雪女敷上。血很快止住,蕭旭摘掉雪女的長髮,露出楚流雲的臉,脫掉自己的衣服把他裹住。
宋軼默默地蹲在他旁邊看他處理傷口,傷口處理完,她才啓口:“你那匕首上塗着藥吧?能讓人瞬間昏迷。”
蕭旭沒答。
宋軼又道:“這樣他是不是就覺得自己也被自己殺死了,就再也不會附在楚流雲身上?”
蕭旭找到一個火盆,撿了木材,點起火,將蕭炎和楚流雲搬到火盆旁,房間的溫度慢慢升高。
宋軼不請自來,將楚流雲撥開了一點,坐到靠近火盆的位置烤火,蕭旭很是不滿地瞥了她一眼,她卻毫無自覺,緩緩道:“他是雪女的孩子吧?當年被你父親救下,怕被趙石羅敬輝等人斬草除根,不得不送到鄉下寄養。後來村莊被胡人搶殺,你父親不得已又將他帶回王府。”
蕭旭滿眼戒備地看着宋軼,宋軼繼續說:“他之所以會失去記憶,可是因爲,他做過他此生絕對不能容忍的事?”
一個被當做食物留下來的孩子,被逼着吃了母親的肉延續性命,從此,他,再也不能是他……
蕭旭的手緊緊握着拳頭,卻沒有否認,反而像是忍耐到極限,警惕道:“你還想說什麼?”他要看看這個人到底知道多少,有沒有封口的必要。
“放他走吧。”
蕭旭猛地一震。
“如果明早醒來,他想離開,就放他走吧,別留他。”
蕭旭看向楚流雲,明日,他還會是他認識的那個楚流雲嗎?
宋軼起身,拍掉身上灰塵,走出了這邊院落。黑暗中的雪地上站着一個黑影,像是等了她許久。宋軼只是怔愣了一下,便迎了上去。
劉煜的臉色很平靜,只將一隻手爐交給她,“結束了?”
“嗯,應該吧。”
宋軼擡頭,方纔還飄揚着的雪花,卻在此刻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略糙,明天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