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陽光灑進上林苑, 將一夜的陰霾掃盡。
劉煜轉入月門, 便見宋軼坐在一株木芙蓉下煮茶, 頭頂的木芙蓉正掛着露珠兒,晶瑩剔透,氤氳水汽從她指尖流瀉出來,娉婷嫋嫋, 場景美好而靜謐。
劉煜在她對面坐下,宋軼擡頭,眉間是淡然笑意, 將一盞新茶推到劉煜身前, 道:“這是鳳羽夫人剛送我的茶,說是皇后娘娘賞賜的, 我怕她誑我,你幫我嚐嚐。”
劉煜端着茶在鼻下輕移了一圈,讓茶香盡入鼻翼, 滿腹的馨香舒爽, 無以言表,“她沒騙你, 的確是皇后娘娘那邊自制的花茶。”
宋軼滿意地笑了笑,捏起茶盞淺酌一口, “的確是好茶。”
劉煜卻放下茶盞,啓口道:“你給虞少容下藥了?”
“不過一些致幻香料罷了。不傷身。”
“是你買通了徐若?”
“買通不敢,只是我幫她訛過殿下你的獵物,她總是要回報我一下的, 何況,她很喜歡看虞少容出醜。”
劉煜點點頭,“借徐若之口,讓虞少容心虛,用致幻香料讓虞少容做噩夢,看到鬼影,冤魂索命由不得她不信。你很聰明。”
“多謝誇獎。”
“鬼面瘡……”
“這個恕我無可奉告。”
“你不說本王也知道,文宬郡主曾與安姨很親厚,但三年前突然便老死不相往來。能讓虞泰全身潰爛的病也不是一早一夕能發的,必須是他身邊的人動手。可你卻將全身潰爛弄成了鬼面瘡,找不到治療潰爛的藥物,鬼面瘡便成不了,你竟然連安姨都能收買,憑什麼?”
宋軼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憑我是畫骨先生的徒弟。”
劉煜:“……”
緩了一口氣,劉煜繼續問道:“十年前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還有反切詩?”
“這個啊,大概是蒙的。”
劉煜:“……”
眼看這位的戾氣要爆發,宋軼只好老實交代,“因爲啊,我是畫骨先生的徒弟,他知道。”
劉煜:“所以,你想告訴本王,吳邕的案子也好,還是虞泰的案子也罷,都是畫骨先生爲了王夫人而做下的。”
“若非如此,畫骨先生爲何要過問這種事?不過這個秘密還請豫王殿下保密。畫骨先生他並沒有干涉朝政擾亂視聽的意思。他只是盡他所能在生命最後幾年完成這個心願罷了。”
“真有一個畫骨先生嗎?”劉煜不知道爲何會問出這個問題,他只本能地覺得,宋軼將畫骨先生拖出來頂包的時候似乎太多了點。
宋軼被嚇得心口一縮,臉上癱得可標準了,那笑容都沒動一絲一毫,分明要用自己的強大信念告訴劉煜:你,想多了。
劉煜喝了一口茶壓驚,繼續說道:“虞泰已經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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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當時丞相王唯把握權柄,歷經三代帝王而不衰,司馬榮光(前朝廢帝)自登基以來便試圖扳倒王家,經過多年籌謀,提拔幾名寒門高官,瓦解王唯權力,曾經一度將王唯的權力架空。大司馬王溫不忿兄長爲大魏嘔心瀝血多年卻遭到如此排擠,率軍入駐石頭城,逼得司馬榮光撤銷聖旨。
後事成,王丞相和王司馬又負荊請罪,司馬榮光迫於王家勢大,此事便不了了之。但司馬榮光並沒有就此放棄,要拔除王家必須先解除其兵權,次年,王司馬率兵第二次北伐,若北伐成功,王家的勢力將更進一步,司馬榮光和很多大族自然都不希望看到他成功的一天,但明面上卻不能妨礙阻止,背地裡策劃了這個計謀。就在王司馬兵臨洛城,眼看就能收復中原,軍報就在此時泄露了,軍防部署,調兵遣將,被敵方知悉,率先攔截伏擊,這才導致了北伐戰線功虧一簣。”
“我記得,王司馬被招回,是豫王殿下你披甲上陣,最終將洛城收復的!”
劉煜看宋軼,面具下的臉分外沉靜,若是放在以前,他定會以爲這隻小色狼是在乘機恭維他,但現在他不會這樣想,他總覺得宋軼的話別有深意,偏偏他自恃聰明,卻並不能明白她的準確意思。
“當時,私以爲,要王家將功贖罪,就必須將洛城拿下。”劉煜如是說,他是以王司馬女婿的名義重徵北伐路,雖然一路所向披靡,但洛城拿下時,王家已經被誅滅。接下來的混亂朝廷格局,讓邊疆極度危險,他不能退,也沒法退,直到劉宋王朝建立,盧遜整頓地方兵權,扛住西北面的反撲,他才得以脫身。回京時,物是人非,靜姝當着他的面自焚……
宋軼道:“虞泰是受司馬榮光旨意?”
劉煜道:“司馬榮光以虞氏一族性命相脅,虞泰認爲王家勢大蓋天,遲早引火燒身,便選擇站在皇室一邊,保全虞氏一族。”
宋軼道:“他該是想取代義國公取代王氏一族成爲頂級門閥吧?纔會將出賣王家的罪責嫁禍到義國公一族頭上,有司馬榮光從中周璇,義國公一族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要麼選擇歸順於他,要麼選擇跟王家一同覆滅。以義國公的性子,自然是選擇後者。”
劉煜點點頭,只要揪出罪魁禍首,其實一切條理不難捋清。
“你想要什麼獎賞?”
宋軼眯眼一下,瞬間恢復了從前模樣,她湊過來,支着腮幫子,直勾勾地看着劉煜,“如果是皇上要賞我,便讓他替我指婚,如果是豫王殿下要賞了,那便以身相許,何如?”
劉煜默默將面前的涼茶一口飲盡,默默起身,轉身離開。
積壓了十年的秘密被和盤托出,虞泰誠心認罪之後,他的病又慢慢好了,幾乎是不藥而癒。虞泰驚歎,這是不是表明那些因他而死的冤魂已經原諒他了?
而中尉軍中傳言更甚,認定了那就是鬼面瘡,所以不管十年前虞泰出賣王家的事情有沒有證據,這個罪名無可抵賴。他們擁護了近十年的虞氏一族竟然是最大的背叛者,王虞舊部們內心幾乎是崩潰了,士氣十分低迷。
但這些,宋軼已經不關心了。她是最後一批離開上林苑的,安媛提着一盒糕點來看她,臉上鬱積的陰霾散開了,人都顯得精神抖擻起來。
“幾日不見,大娘年輕了十歲。”宋軼誇讚道。
安媛笑容溫柔和煦,“上次你不是念叨想吃桂花糕嗎?”
趙筠陪在母親一側,面上十分不自在,眼睛時不時地朝糕點看去,他也很喜歡吃好吧,今天想偷吃一塊來着,被母親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現在他的手背還在痛呢。
宋軼取出一塊遞給趙筠,趙筠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接過,又怔愣地看着宋軼,這感覺怎麼有點熟悉呢?
似乎兒時他與某個傢伙搶糕點最終就是這個結果,也只有盧君陌那小子會毫無底線地讓着她。
宋軼卻沒多看他一眼,視線落在安媛身上,關心道:“大娘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看中了一塊地,想建棟宅子,給阿筠娶媳婦。”
“娘!”趙筠面上一陣尷尬。
宋軼點點頭,十分欣慰。建立自己的府邸,從此真正脫離虞家,不用再綁在仇恨裡,爲自己,爲孩子活一回,這很好。
至於虞泰,他的“病”能夠完全好,這便說明安媛已經放下了,或許她由始至終都沒有要親手殺了他的意思,她只想他能夠得到應有的懲罰,還義國公府一個公道,告慰王氏一族在天之靈。至於皇上會如何處置虞泰,她已經不關心了。
沒有讓自己雙手沾染上人命,對這位溫柔善良的婦人而言,應該是最大的救贖吧。
臨別時,安媛握着宋軼的手,緊緊的,蜂擁的情緒被遏制在眼底,宋軼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有空,我會去看望你的。”
安媛點點頭,與趙筠一同離開。臨出門又深深看了宋軼一眼,那絲不捨和心痛終是流露了出來。
整頓行裝,宋軼提着自己的小包袱準備回漱玉齋。
中尉和衛尉都在整頓,中尉軍的三都尉只剩下王強和趙筠,衛尉依然是謝靖統領,只是此刻,候在文宬郡主馬車前的人不再是虞孝卿,而變成了謝靖。
謝靖要護送她,文宬郡主拒絕了。
“其實,謝靖人不錯。”身後一聲嘆息,宋軼轉頭,看見盧君陌和長留王一道走來。對上宋軼的眼,兩人都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宋姑娘,你覺得爲何文宬郡主不接受謝靖?”盧君陌雙眼賊亮,有心要探探宋軼的底。
宋軼面不改色,癱着小臉兒一本正經答道:“自然是謝將軍不如虞孝卿來得好看。”
盧君陌吃癟,一副我就不信你沒看出來這兩人有□□的意思。
宋軼眼神十分坦然,我就是不知道,怎麼了。
盧君陌好心提醒道:“那日謝靖全身溼透,帶回來的獵物比其他獵物腐敗得更快,還有那個存屍地,難道你就沒想到點什麼?”
宋軼無辜:“盧將軍,我不過是小小畫師,哪裡懂你在說什麼?”
全身溼透自然是要洗去身上血污,帶回來的獵物腐敗得更快,那是因爲這些獵物是早就準備好的放在那裡冰凍着,以備不時之需,給人造成他一直在打獵的假象。至於存屍地,運那麼遠當然不是爲了拋屍掩人耳目,相反,是爲了惹人注意,因爲案發地太過偏僻,連中尉軍巡邏都不過去,用血跡一路灑過來,還剛好灑在兩隊中尉軍巡邏的交叉口上,才能及時有效地暴露目標。這一點,只要好好研究中尉軍佈防圖就能看出來。
想必,劉煜能找到文宬郡主的藏身之處,也是從佈防圖推導出來的吧。
盧君陌覺得自己被敷衍了,而且是很誠心地敷衍,這讓他略感不爽。
“文宬郡主會怎樣?”宋軼突然問道。
盧君陌望過去,“三條人命,她要擔,不是擔不起,禁足,削封?或者扁爲庶民也未可知。”
顯然,這些,文宬郡主都不在乎。她臉上的笑容很真誠,就如如洗碧空,陰霾盡出,明亮照人。如果可以放下,即便身爲庶民,她也能活得更好。
文宬郡主的態度已經表明,她不會跟他牽扯在一起,她要獨自承擔這一切,至於謝靖會如何選擇,宋軼不太有興趣。她一直覺得自己不瞭解男人,權勢、抱負、金錢、美人,男人們總是有很多要追求的,而女人們則更習慣看着自己的小家,安安穩穩過相夫教子的小日子,給男人們提供一個安心停泊的港灣罷了。
似乎歷史賦予了男人和女人不同的使命,他們一直照着約定俗成的規矩演繹着時代變遷。
劉煜帶領司隸臺衆人出來,看見宋軼爬上馬車,鳳羽夫人緊隨其後遮擋了他的視線,他的腦袋略微偏了偏,便見馬車上,那張側臉含笑看人模樣,溫和恬靜,退卻世間浮華,靜靜綻放在幽深空谷。
劉煜默默看了一會兒,直到車簾放下,徹底擋住那張臉。
“走吧。”
一聲令下,最後一批人離開了上林苑。
劉煜花了三日時間來善後虞泰的事,這日從宮裡出來,已經是傍晚,婉拒了開元帝留他用膳的好意,驅車出了皇城。
馬車裡,放着一早司州別駕曹沫搶來的畫本子,不再是以前的案件繪本,而是名爲《美人譜》的愛情故事畫本,著者不再是畫骨先生,而是宋軼。
畫本中,美麗聰慧的郡主爲未婚夫報仇,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終於如願以償,最後出家斬斷塵緣,常伴青燈古佛。
沒有名字,容貌自然也不是真實的,但他們都知道那是誰。文宬郡主前日裡便已經決定出家,開元帝不忍她在外受苦,便將宮中的佛堂修葺一翻,作爲她的居住地。
劉煜合上畫本,閉目養神,將上林苑的案子又細細捋了一遍,越捋心中越是空落落的,他不知道這種空落感是怎麼回事,大概是自己從頭到位只被人當成擺設而心有不甘,或者不忿吧。
當時園中,哪一個的身份權勢不大?卻都成了她的陪襯,被她不經意的伎倆耍得團團轉,這樣的大案子,只不過耍了幾回流氓,畫了幾幅畫,籠絡了兩個人,便被她無聲無息地解決了。
除了自己,恐怕沒人知道這一切都是出自她的手筆。如今人們記得她的,只是她鬼斧神工的畫技。
劉煜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突然嗅得桂花味兒,似乎那日她從上林苑離開時,就帶着一股桂花味兒。
幽幽睜開眼,撩開簾子看了一眼,路邊一個賣小吃的攤點前,排起了長龍,劉煜一陣恍然,這正是以前靜姝派人買糕點的地方,時移世易,朝代更替,這個小攤點竟然還在。
劉煜心頭一絲茫然,就在此時,他看到長龍隊伍裡某個身影意外地刺眼,英挺的眉皺了起來。
此刻宋軼墊起腳尖探頭探腦窺視着隊伍前端,一幅恨不能將眼前人都給刨開的架勢。從她揚起的下頜,劉煜甚至看到她吞嚥口水動作。
這情形有點讓人不忍直視。跟她同樣急切的人可不少,推推搡搡很是不安分,偏生有個不長眼的試圖插隊,徑直撞了過來,她下意識一躲,腳下一個踉蹌……
“停車!”
劉煜這邊話音未落,那廂便冒出一條手臂,將撞過來的人提溜了一圈扔出去,而那個差點摔倒在地的小混球,此刻安然無恙地縮進了那人懷裡,還衝那人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即便戴着面具,這表情還是異常刺眼。
趕車的喬三猛地拽住繮繩,將馬車停得穩穩的,誰知後面那位徹底沒後話了,不由得疑惑地四周張望了一眼。毫無意外,他也看見一個人,一個絕對不該出現在這種街邊攤點的人:鎮國將軍盧君陌,不,現在他的身份已經是執金吾。
此刻他正護着一個女子,因爲那女子整個人幾乎被他護在懷裡,他看不清,但並不妨礙他看清楚這位鼎鼎有名的將軍拿出自己的將軍令牌插隊買了一包桂花糕。
喬三整個人都在風中凌亂,這麼無恥的行爲竟然被他家殿下撞見,這大概就所謂的冤家路窄。
他這邊正腹誹着,便聽得後面的主子道:“你也去買一包。”
喬三以爲自己幻聽,但還是跳下馬車,迅速掃了一眼排長龍的人羣,絲毫沒有猶豫拿出豫王府的令牌,直接插隊買了一包。攤主傻眼了,剛走了一個將軍,這又來個豫王,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撞了鴻運還是在走黴運,膽戰心驚地將東西遞到人手上,接銅板時,手都在抖。
在衆人的側目下,侍衛臉不紅氣不喘地回到馬車上,將東西交給劉煜。劉煜拿起一塊,嚐了一口,還是如此甜膩,他皺了皺眉,卻將這一塊吃完了。
“去醉香樓。”論糕點,自然還是醉香樓的最好。
誰知劉煜剛停下車,便見盧君陌和宋軼的身影也出現在醉香樓門口,盧君陌還直接將宋軼買的那包桂花糕扔給了街邊的乞丐。宋軼大有要跟他打一架的架勢。
“盧將軍,宋姑娘,真是巧。”劉煜下車,直接打招呼。
轉頭見是劉煜,盧君陌愣了一下,宋軼本來打算走的,看到劉煜,整個人氣質都昇華了,盧君陌清楚地嗅到了這種突變,忍不住側目。
劉煜卻看都沒看宋軼一眼,目光鎖定盧君陌,道:“盧將軍跟宋姑娘可是來吃飯?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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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尋常問候,宋軼嗅出了一股火藥味兒。
鬼使神差地,宋軼就這樣夾在兩人中間一起上了樓,三人在雅間坐下,旁有絲竹和鳴,氣氛好不風雅。
席間推杯換盞,煞氣暗涌,宋軼這一頓吃得膽戰心驚。雖然兩個混球沒打起來,但席間氣氛真的很難讓人消化。盧君陌都表現出難以下嚥的表情,但劉煜卻跟沒事人一樣,好酒好菜慢慢品嚐,吃飽喝足了甚至沒掏銀子付賬。
至於嗎?
人家就是搶了你一次親,你記恨到現在,一頓飯而已,能刷出什麼成就感來?
看人出門,宋軼忍不住問盧君陌道:“豫王對豫王妃似乎一直未曾忘記,他們曾經很恩愛嗎?”
很恩愛爲何把豫王妃葬在南園小築?就算皇家陵園還在修建,也可以先選塊風水寶地風光大葬不是嗎?
很顯然盧君陌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於是宋軼又換了一個,“那你呢?這十年,可曾忘記?”
盧君陌警覺地看過來,邪笑道:“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一不小心捏死你的。”說罷起身,很是瀟灑地離開了。
宋軼鬱悶之極,猛吃了幾口,看到一桌子豐盛的美味佳餚,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內心發虛地瞅了瞅門口。果然,盧君陌一出去,店小二便屁顛顛地跑上來,殷勤又略顯擔憂地看着宋軼。
宋軼再蠢也知道自己猜對了,不是很有底氣地問:“多、多少銀子?”
“小的給您算一算……總共一百零八兩二文,掌櫃說可以抹掉零頭,那就是一百零八兩。”
宋軼摸摸羞澀的口袋,又拿起筷子,道:“待會兒再結賬。”
“好勒!門口有人看着,客官要結賬只要喊一聲,不過,小的提醒客官一句,這窗戶離地兩丈高,若不慎跌落容易把腿摔斷。”
宋軼多心地看了看,門和窗都不能走,除非她會鑽牆。
“筆墨伺候。”
“本店不賒賬。”
誰要賒賬了?宋軼翻了他一個白眼,很直白地說道:“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銀子,需要寫封書信,你拿着書信便會有人替我付賬。”
小二將信將疑,但醉香樓是有格調的酒樓,服務素質那是整個泰康城最好的。
李宓接到信時,心頭有十萬頭草泥馬在肆意奔騰,他很想不理那個好色之徒,但一想到她被扣在醉香樓可憐巴巴的模樣,就如坐鍼氈。他一再告誡自己,去贖她不是自己心軟,而是解決了這個麻煩才能安心幹其他事,作爲漱玉齋的掌舵人,他一直是很忙的,斷不能因爲這個混蛋耽擱正事。
可當他第一時間趕過去時,那個小混蛋竟然已經歪在雅間的榻上睡着了,還滿臉饜足地打着香甜的小呼嚕。
尼瑪……
劉煜並沒有坐車回王府或者司隸臺,而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夜色中溜達。不知不覺間又溜達到了醉香樓,擡眼看去,只見李宓正抱着那個睡熟了的小色狼上馬車,心頭一動,他終於知道自己心中那種空落源自哪裡。
他,一直在等着她向自己尋求幫助,等着她像所有弱女子一樣在強大的威懾和困難面前露出她本該有的柔弱,但結果,事實證明,她能憑藉一己之力,翻雲覆雨,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她,一直追着他不放,卻從來沒有哪怕一點要依靠他的意思……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劉煜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新卷,小渣渣們想看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