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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黃昏之時,盧雅江終於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他要殺的第五個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玲瓏仙子水玲瓏。水玲瓏有名,一是因爲她玲瓏嬌俏的相貌,二是因爲她的玲瓏鞭法。其實水玲瓏的武功算不得高強,在江湖上不過中流。只是一位女子能將武功練到中流已實屬不易,更何況這是一位美女。江湖人對於女人的要求是很寬容的,對於美女的要求更寬容,於是水玲瓏就成了赫赫有名的玲瓏仙子,江湖第一美人的候選人之一。

遠遠地盧雅江就聽到了玲瓏仙子玲瓏的笑聲,立刻握緊了手裡的劍,屏息靜待。他察覺到來人有兩個,一個內力尋常,應當就是玲瓏仙子,另一人腳步氣息之輕,內力絕對深厚,恐怕還在盧雅江之上。盧雅江頓時心頭一凜,沒想到此次竟會遇見高手,頓時緊張起來,只盼一會兒能覷準一個機會一擊即中,不辱沒使命。

不一會兒,來人走近了,盧雅江終於看清了。原來走在水玲瓏邊上的是名男子,劍眉星目,鼻樑高挺,笑容爽朗,長得就是一副……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盧雅江只覺得這人眼熟,彷彿在哪裡曾見到過,略一思索,驟然大驚:此人可不就是昨日灰頭土臉的那個韓騁麼!只是原來洗去了臉上的塵土,他也是清爽乾淨的相貌,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亮亮的,牙白白的,格外燦爛。

盧雅江雖極力隱藏自己的氣息,但許是因爲他方纔太過吃驚,氣息亂了一亂,還是叫人發現了。韓騁突然張開手臂將水玲瓏護在自己身後,對他藏身的方向喝道:“什麼人在那裡!”

盧雅江既被識破,就不能再藏,跳出藏身的樹叢挽了闢陽劍式直取韓騁而去。韓騁昨日匆忙之下被他割破了衣袖,今日已有所準備,不慌不忙從腰後拔出兵器,那兵器卻是——一把斧頭。

盧雅江看着他的斧頭默了一默,軟劍纏着斧柄而下,直刺他的手腕,意圖迫他放棄武器。沒想到韓騁早有預料,把斧頭使得轉了起來,軟劍一貼上來就被擋了回去,毫無破綻可攻。

此時玲瓏仙子驚呼道:“梅紋扭絲劍!紅衣!你就是赤煉魔使!”頓了一頓,下一句話是:“天吶,赤煉魔使竟長的如此好看!”再停頓一下,又接上一句,“韓少俠,我收回方纔說的那句‘你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

因爲玲瓏仙子的一句話,轉的赫赫生風的斧頭頓了一頓,靈活的像蛇一樣的軟劍卡了一卡。

韓騁勃然大怒道:“仙子你太過分了!”握斧子的手一緊,怒瞪盧雅江,“小白臉,你放馬過來,我今日要好好出出你的糗!”

盧雅江照天翻了個白眼,又攻上去,軟劍和斧頭纏鬥在一處。五輪派是江湖上唯一一個可以使用任何兵器的教派,故韓騁一把斧頭使得出神入化。七八招下來,盧雅江就知道自己恐怕不是這人的對手。然而今日他已經出手,就沒有收手的道理,一狠心,故意漏了個破綻給韓騁,手中軟劍直逼水玲瓏而去,就算拼的重傷也要取走水玲瓏的性命。

水玲瓏原本觀戰觀的正開心,突然間刺頭向自己過來了,不由愣了,躲也忘了躲。韓騁也是嚇了一跳,卻沒有攻他故意留給自己的後心,而是硬生生扭轉步伐,衝到水玲瓏面前,爲仙子擋下了那一劍。梅紋扭絲劍的劍尖刺中了他的肩膀,劍身被他兩指夾住。

韓騁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不是爲盧雅江所傷,而是方纔扭轉方向時真氣逆衝,傷了自己的內府。他擡手擦去嘴角的鮮血,一斂方纔嘻嘻哈哈的樣子,肅然道:“你怎麼這麼狠毒,不惜傷了自己,也要取別人性命?”

盧雅江欲拔出軟劍,卻拔不動,於是便一掌劈向韓騁。韓騁雖然方纔受了點內傷,但盧雅江先前也有傷在身,這一掌只有五分功力,韓騁立刻接掌,兩掌一對上,盧雅江鬆開了握劍的手,猛地退後數步,神色痛苦。他這才知道,韓騁的功力高過他許多,昨日是韓騁根本沒有出手,方纔那些只怕也是韓騁有意試他身手,一旦韓騁認真,自己在他手下根本過不出二十招。

韓騁道:“仙子,此人一心想要你的性命,不如你先走,將他交給我來處置,免得我保護不力,害你受傷。”

水玲瓏見韓騁已然受了傷,也一改嬉笑,神情凝重,戀戀不捨地往後退:“那我先走了……韓少俠,你最好不要傷他性命……哎呀,傷他性命也不要弄傷他的臉……”

韓騁長身玉立,手持板斧,微微一笑:“仙子放心,韓騁從不傷人性命,最多,割斷他的手筋腳筋,讓他不能再害人。”

水玲瓏道:“那好那好,我先走了,你要是把他抓住了,再叫我來。”

韓騁道:“仙子慢走,改日我再上玲瓏府,還望仙子能親手給韓騁煮一碗熱湯。”

盧雅江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調情,早就氣的牙癢癢了,哪裡容得水玲瓏走,拾起劍欲追,突然一道板斧橫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韓騁對他勾勾手指,歪嘴笑道:“美人,你的對手是我。”

玲瓏仙子一走,“小白臉”就變成了“美人”,盧雅江何時被人這麼戲弄過,氣的牙癢癢,發了狂一般搶攻上去,一招落英式緊接着平沙式,只見空中殘影接成一條長龍,昭示他的速度之快。然而韓騁只是不緊不慢地用優雅的姿勢揮着他絲毫不優雅的板斧,每一招都走得遊刃有餘。十二招之後,盧雅江被他封中了穴道,不能動了。

韓騁把斧頭往腰後一插,不緊不慢的走到盧雅江面前,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打量。盧雅江梗着脖子恨聲道:“要殺要剮,快點動手!”

韓騁“咦”了一聲,“我是五輪派的,你不知道嗎?我們五輪派從不殺生。”

五輪派前身爲韓門,百年前韓門覆滅,只留下唯一一個傳人——武學奇才韓子凡。因韓子凡有斷袖之癖,當年與其契兄弟郝伍少一起領養了一男一女,韓書與韓伊,此二人結爲夫婦,開創了五輪教。百年前的韓門本是以竊取其他門派武林秘籍出身,尤其一個風流韓詡之,或騙或哄或盜,亦有許多人心甘情願雙手奉上武學寶典,使得他盡得百家之所長。韓子凡爲韓詡之之侄,盡得其真傳,提煉各家所長,寫成五輪秘籍,刀槍棍棒拳法最精粹之典俱在其中。

說起來,五輪派與天寧教在九十年前,乃是同源。百年前的韓門是邪魔歪道,專盜他派典籍,傳到韓子凡手裡,便改過向善,不再爲惡。韓書與韓伊所生二子,一子韓侖向善,一子韓燮性邪,兩人漸漸有了分歧,後韓侖繼承五輪派,韓燮上出岫山創立了天寧教。天寧教廣招教徒,成爲如今的武林公害,而五輪派則只傳嫡子中最出色者,故五輪派每代只有一位傳人,以刻着韓字的血玉佩爲證。兩個教派都是學百家功夫出身,但幾十年下來又有了不同的倚重,五輪派的傳人還是一人學百樣兵器,而天寧教三十六令旗下各有倚重,各掌三十六門兵器之精髓,鮮有廣學者。

因昔年韓子凡有狂血之症,五輪教的教義中便有禁殺生一條。於是百年下來,從邪教中脫身出來的五輪教竟成了正派,又因五輪教的傳人武藝高超,在江湖上還攢了不少聲望。

盧雅江道:“那你待如何?”

韓騁笑了笑,道:“你別生氣,方纔是因爲在玲瓏仙子面前,我要掙個風度,纔打傷你。讓仙子以爲我是個救美的英雄。我本無意與你爲難,只要你答應我不再去找玲瓏仙子的麻煩,我便放了你。”

盧雅江道:“玲瓏仙子是你什麼人?”

韓騁笑得很歡快了:“現在還不是我什麼人。我喜歡美人,玲瓏仙子是江湖第一美人,我要討她做老婆。其實,你也是美人,你……比仙子還好看一些,可惜你不能給我生孩子,所以……”

盧雅江惡狠狠地瞪着他,幾乎要用目光在他臉上刺出一個孔來。韓騁道:“你答不答應不再找仙子麻煩?你答應,我便放了你。”

盧雅江本是魔教中人,無需講什麼誠信大義,便道:“我答應了。”

韓騁用狐疑地目光看着他,卻不解開他的穴道,“你答應的太草率了,我不相信。”

盧雅江不耐煩道:“那你待如何?”

韓騁道:“給我個理由,你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盧雅江嗤笑一聲:“教主有令,我奉旨辦事。我只負責殺人,從來不問緣由。”

韓騁愣了一愣,道:“你剛纔,寧願拼着自己重傷也要殺人,爲什麼?你教主的命令你拼儘性命也要完成?”

盧雅江道:“自然。”

韓騁皺眉:“爲……什麼?你教主讓你去死你便去死麼?便是我爹吩咐我做什麼,我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則。”

盧雅江說不出爲什麼。他有意識以來就在天寧派長大,被天寧派的教義洗腦,只知道誰的地位高就要聽誰的,而地位比他低的人即是走狗,不懂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應當是如何。這不是說他沒有個人情緒,譬如他不喜歡教主拿他泄慾,不喜歡教主諷刺責罵他,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罷了。服從,即是生命。

韓騁打量着他的神色,輕輕嘆了口氣:“算了,你是魔教中人,我說的,你未必能懂。可我不能讓你殺玲瓏仙子,她還要給我生孩子呢。”

盧雅江斜睨他:看方纔玲瓏仙子的樣子,全是你一廂情願吧……

韓騁苦着臉說:“可我也不能殺了你,你長得這麼好看,我更捨不得挑斷你的手腳筋……不如,我把你交給少林和武當他們處置吧。”

盧雅江臉色驟變:“你!你不如殺了我!”

韓騁又開始講起了大道理:“你看,你不能這麼輕視自己的性命,人活一世不容易,你的命是屬於你自己的……”話音未落,西邊突然傳出一聲尖叫聲,似乎是玲瓏仙子的聲音。韓騁臉色一變,匆匆道:“先不跟你說了,改日我再給你講講道理,你回去自己好生想想,別再做傻事。”說罷便往尖叫聲傳來的地方奔去。

韓騁走後,盧雅江用了一炷香的時間終於衝開了自己的穴道。他撿起落在地上的梅紋扭絲劍,低着頭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罵道:“真是個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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