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三月, 春意漸濃,賦都的杏花亦開得濃豔,整座城彷彿籠在豔麗的紅霞之中。
南湖上那座石拱橋上擺着些頗有特色的小攤, 梅遠恆已許久不曾帶着梅婠如此閒散地逛街了。好在, 如今的梅氏工坊有裴韞幫看着, 他這才得了空, 又想起過幾日梅婠便要出嫁了, 難免有些不捨。
“婠婠,還記得我們在曲洲老家時,金沙河上也有這麼一座橋, 橋上有一個賣糖畫的小攤子,你最是喜歡看那家攤主做糖畫了。每回去, 都要我給你買一幅糖畫。”梅遠恆一邊說着, 一邊伸手去想要牽着梅婠, 卻陡然想起他們都已不是孩提了,便又默默地將手收了回來。
梅婠思忖了片刻, 果然在原主的記憶裡搜尋到梅遠恆所說的這麼一段,遂點頭道,“我那時候尤其喜歡那個攤主畫的糖花籃,每次都不捨得吃掉。”
梅遠恆輕嘆,“是啊, 現下想起來, 這些就像是昨天的事兒, 可其實已經過去很久了。”
梅婠聽出了梅遠恆言語間的悵惘, 遂主動伸手, 挽住梅遠恆的臂彎,撒嬌道, “哥哥,這是怎麼了?是想念曲洲了麼,過一陣子,我陪你一塊兒回去?”
梅遠恆聞言,指尖輕點着梅婠的鼻尖,輕笑道,“過一陣子,你便是清平王妃了,想陪我回去,也不那麼容易了。再說,我也還有些事兒要處理,或許真的要回一趟曲洲,不過,也無需你陪着。”
被梅遠恆如此一說,梅婠纔想起,她與瀟琰的婚期愈發近了,雖是很期待的,但心口也有些酸澀,是對梅遠恆的不捨。
梅遠恆見梅婠紅了眼眶,本想換個愉快些的話題,卻聽梅婠又道,“哥哥說有些事要處理,可是與和慧公主有關?”
梅婠會如此問,梅遠恆倒不意外,也不打算隱瞞,遂點頭道,“是,逑楠國那邊放出風聲,說是他們的太子尤岢欲求娶和慧公主,但逑楠國太遠,且太子尤岢心性浮躁,故而皇后娘娘並不打算應允他,但總歸需要尋一個緣由去拒絕,且這個緣由必須是一個不傷和氣又體面的緣由。”
梅婠偏頭,問道,“所以,那日皇后娘娘宣你進宮就是爲了這個事兒麼?那這個緣由,你們想到了麼?”
梅遠恆又道,“皇后娘娘想趕在逑楠國太子來提親前,將和慧送到曲洲去,對外宣稱和慧突發急病,需在曲洲別宮靜養一段時間。而我,則會陪和慧一起去曲洲別宮,三天後便啓程,可能不能送你出嫁了。”
梅婠聞言,心尖上微微一震。
梅遠恆忽然停下腳步,回眸來望着梅婠,鄭重道,“婠婠,對不起。原本該我親自揹你上花轎的,但……”
梅婠搖搖頭,道,“哥哥且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梅遠恆蹙眉,仍是滿目歉意。
梅婠便又寬慰道,“哥哥,好歹我還有裴韞這個表哥在呢。我這裡不會出什麼差錯的,倒是和慧公主那麼可愛單純,若真的隻身嫁去逑楠國,不止哥哥要後悔,我也不會安心的。”
梅遠恆聞言,眉間稍稍舒展,卻忽然問道,“婠婠,你雖對外都說裴韞是你的遠房表哥,但我們都很清楚我們的姨媽只生了兩個女兒,裴卿如與裴樂如。之前,你私下裡要我幫幫裴韞,說他是你的過命至交,我信你,故不曾多問。但,眼下,我走後,你和梅氏工坊都要交到他手中,我就不得不多問問了,你口中的這個裴韞表哥,到底是何方神聖?我們真的可以相信他麼?”
一提起裴韞,梅婠便覺得腦殼疼。
梅婠無法告訴梅遠恆,真正的梅婠已經淹死了,自己是個穿越的,裴韞也是個穿越的。因爲就算她可以一字不差地據實以告,梅遠恆信不信是一回事,但光是要他接受自己一直十分疼愛的親妹妹已經死去,就足夠難受的。
思及此,梅婠還是打算先將這個秘密守住,遂道,“哥哥,你一定要信我,也請相信裴韞一回吧。裴韞的爲人看起來雖輕浮了些,但辦事的手段還是很牢靠的。而且,裴韞絕不會害我,他一定會替我們好好守住梅氏工坊的,哪怕不能像哥哥在的時候,讓梅氏工坊賺那麼多錢,至少不至於虧本吧。再說,我也還在賦都呢,我也會看着的。待哥哥回來時,梅氏工坊一定會好好地交回哥哥的手中的。”
梅遠恆聽梅婠說得如此篤定,便欣慰地笑道,“我的婠婠真是長大了,是個有主意的姑娘了。好,哥哥信你!”
梅婠莞爾笑着,卻看見不遠處一家賣燈籠的攤子,遂拉着梅遠恆的手,道,“哥哥,你快看,那個兔兒燈好可愛呢!”
梅遠恆忽然被梅婠拉着跑起來,這光景,又讓他憶起兒時那段歡樂無邪的時光。
雖然,他多多少少也感覺到眼前的梅婠與從前那個幼稚又跳脫的梅婠有些不大一樣了,但這樣從容又聰敏的梅婠,他卻也是真心疼愛着的。
與其追憶往昔,不如珍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