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梨嵌羊脂玉的邊桌上擺着一隻青花瓷盅,盅裡盛着蜂蜜綠豆湯,而盅旁的鬥彩蝶紋盤裡則放着幾顆黃澄澄的蜜金桔。
瀟琰坐在邊桌旁,卻沒有立時去喝那盅蜂蜜綠豆湯,也沒有碰過蜜金桔,只將手中的書冊略翻了翻,又扔回邊桌上。
紫璃在一旁站了許久,這會子有些站不住,身子不聽使喚地晃了晃。
瀟琰則冷聲道,“怎麼,這就站不住了?”
紫璃竭力穩住身子,又屈膝一福,才惶惶道,“奴婢失儀,殿下恕罪。”
瀟琰擡手撫了扶指間的那枚嵌月光石的指環,道,“母后許你側妃之位,你自己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紫璃聞言,立時跪了下去,垂首道,“紫璃自知身份卑賤,萬萬不敢肖想殿下的側妃之位。”
聞言,瀟琰踱到書案旁,落了座,又執筆醮墨,在雪白宣紙上畫出一個女子的輪廓,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可知本王因何將你帶回府中?”
紫璃搖了搖頭,恭敬地說道,“奴婢不知,亦不敢妄自揣測。”
瀟琰執筆,醮了硃砂,輕輕點在畫面上,一雙嬌豔如梅的紅脣躍然紙上,淡淡道,“你知道的,因爲你是紫玉的胞妹。”
紫璃擡眸,望向瀟琰,忐忑道,“姐姐是姐姐,奴婢是奴婢。奴婢絕不敢做那些逾越之事,況且姐姐已經故去了,奴婢又豈敢步姐姐的後塵呢?”
瀟琰提着筆的手頓了頓,擡眸看向紫璃,道,“母后與你是這麼說的?說你姐姐做了逾越之事?”
紫璃點了點頭。
瀟琰將手中的筆放入白瓷筆洗中蕩了蕩,又醮了些青黛,畫上女子衣袖上的梅枝繡紋,又道,“紫玉並沒有做過什麼逾越之事。”
紫璃有些懵然,怔怔地望着瀟琰。
瀟琰畫好了衣袖上的梅枝繡紋,又道,“母后一向注重門第,怎會真的給你側妃之位?”
其實,紫璃心裡也很清楚明皇后真正的意圖,不過是要利用自己來離間瀟琰與梅婠的關係。故而,她聽瀟琰如此點破,也並不覺得意外,只轉了個話鋒,道,“奴婢來王府之前,皇后娘娘要奴婢帶一句話給殿下。便是,當初是她錯了。”
瀟琰只是換了只筆,仔仔細細地勾勒着裙裾上的繡梅,彷彿壓根沒聽見紫璃的話。
紫璃打量着瀟琰的神色,卻只看見他作畫時的專注,喜怒難辨。
紫璃正躊躇着是幾許說下去,還是找個託詞先告退了,門外卻傳來賀言的聲音,道,“殿下,柯箴回來了。”
瀟琰擱下手中畫筆,對着外頭的賀言道,“讓她進來。”
賀言應了是,不消片刻,柯箴便入了內殿,衝着瀟琰行了禮。
瀟琰從座上起身,緩步踱到柯箴身前,問道,“你在梅氏工坊的這些時日,梅婠吃得可還好?”
柯箴恭恭敬敬地答道,“回清平王殿下的話,其實,梅姑娘的胃口不大,每道菜皆是淺嘗輒止,也就是金湯肥牛還能讓梅姑娘多吃上兩口。”
瀟琰沉吟,道,“她倒愛吃酸辣的。”
柯箴應道,“是。”
瀟琰又問,“她的口味喜好,你可曾都與薄水菱說過?“
柯箴點頭,道,“奴婢已經同薄廚娘說過了,薄廚娘也都一一記下了。只是,奴婢從梅氏工坊離開時,瞧着梅姑娘不大開心的模樣。“
瀟琰輕哼,“嗯?”
柯箴便道,“大抵是要過年了,梅氏工坊裡定首飾的人也多了,梅姑娘連日來都趕樣稿,約莫着是累着了吧。”
柯箴此話,瀟琰卻不完全認同。瀟琰隱約能猜到梅婠的心思,但這一時半會卻還要讓她熬一熬。
於是,瀟琰卻只是對着柯箴擺手,道,“退下吧。”
柯箴應了是,便從殿內退了出去。
瀟琰回眸,望着一旁的紫璃,道,“明日,你隨本王去一趟梅氏工坊,本王會給你置辦些首飾,你儘管挑你喜歡的。”
紫璃恭謹地應了是,心中卻十分詫異。賦都的那些傳聞,早早就飄進宮中了,她又是親眼見過他與梅婠的親暱之態,又豈會不知他們之間真的關係匪淺呢?
只是,瀟琰就這樣公然將她帶去梅氏工坊挑選首飾,難道絲毫不怕梅婠誤會麼?又或許,這世間的男子本都是沒良心的,從不會在意一個女子的感受,只在乎自己的臉面。
但瀟琰看着其實並不像負心之人,隱約覺得他似乎在籌謀着什麼,只是一時半刻的,紫璃猜不透罷了。
“你也下去吧。”瀟琰淡淡道。
紫璃盼着這一刻盼得太久了,遂行了禮,立刻便退了出去。
殿內安靜下來,只剩下瀟琰一人,他又重新坐到案前,執筆將未完的畫繼續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