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晚霞如酡顏,亦染紅了工坊窗櫺上浮雕的海灘蝴蝶紋,透着婉約而靜謐的薄媚。
梅婠坐在南窗下,掌中託着一枚粉晶水滴墜子,尋思着如何鑲嵌起來,或是打個漂亮的絡子,做成一串禁步。
而高高的櫃檯前,梅遠恆正翻着近半個月以來的賬目,時光閒散而安逸。
臨近工坊打烊的時辰,工坊裡又來了兩位年輕女郎。其中一位身着玫紅蹙金廣陵裙的女郎,挽着另一位披着鏡花綾披帛的女郎,道,“岫玉,你聽說了麼,上官嵐昨兒又入宮了,而且去的是太后娘娘的禧壽宮。”
被喚作岫玉的女郎便道,“什麼?上官嵐竟又入宮了?還去的禧壽宮?”頓了頓,面色緊張地追問道,“曦嫆,你這消息可靠麼?”
曦嫆則點頭應道,“自然是可靠的,我還聽說上官嵐是帶着那張喚作‘赤錦’的古瑟去的禧壽宮,一曲‘蕉窗夜雨’奏得十分悅耳動聽,還因此得了太后娘娘的賞呢!”
岫玉又道,“如此說來,這清平王妃的位置,她是志在必得了。”
聽到此處,梅婠心上陡然滑過一絲涼意,手不自覺地抖了抖,那原本託在掌中的粉晶水滴墜子隨之滑落,砸在地上,晶瑩四濺。
因着梅婠這一處發出碎落的脆響,幾雙目光全都匯聚了過來,自然也包括了梅遠恆的。
梅遠恆緩步走到梅婠身邊,問道,“怎麼了?”
梅婠只是搖頭,又道,“我收拾收拾。”
梅遠恆卻已經蹲下去,擡手擋了擋梅婠欲拾起碎片的手,道,“小心劃傷你的手,還是我來吧。”
那兩位女郎見梅婠這邊打碎了東西,便也無興致再逛下去,相攜着出了工坊。
梅遠恆一面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面問梅婠道,“這幾日見你總是悶悶的,是不是身上哪裡不舒服了,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梅婠搖頭道,“不必了,不過是有些疲累罷了。”
梅遠恆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又道,“既是累了,便回房去歇着,這幾日客人不多,我應付得過來。”
梅婠的確覺得十分疲累,聽梅遠恆這般說,便果真起身,正要往後院走去,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切的馬蹄聲,故又停住了腳步。
頃刻,和慧跨入工坊的大門來。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紅的騎裝,一看便知她這是從馬場而來,甚至來不及換件衣裳,腳步也是風風火火的,便顯得她愈發的英姿颯爽了。
和慧一進門,便衝着梅婠的方向湊了過去,不知是她方纔跑馬太快,還是心情有些激動,面色顯得格外的紅潤。
梅婠見和慧過來,正要福身行禮,卻被和慧一把扶住,只聽和慧怒道,“真是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
梅婠則問道,“九公主殿下這是怎麼了,竟這般生氣?”
和慧指着自己的左邊耳垂,梅婠這才發現和慧左耳的耳垂上空空如也,便聽和慧又道,“我上回在你這兒買的金鑲紅玉櫻花珍珠耳墜,原是一對的,如今只剩下右邊這隻了。真是氣死我了,都是那個上官嵐,與我賽馬的時候,分明是她先故意撞我的,還誣衊我撞的她,害我被三哥訓了一頓,還不知是什麼時候丟了這個耳墜,真是虧大了!”
梅婠聽了個明白,卻還是探究地問道,“九公主殿下,今天是與清平王殿下,還有上官嵐小姐一起去賽馬了麼?”
和慧點頭道,“對啊,還有上官朔呢。”
“嗯。”梅婠悶悶地應了一聲。
果如上官嵐所言,她與瀟琰是青梅竹馬,也常在一塊兒。故此,清平王妃之位,非上官嵐莫屬了吧?
梅婠想到此處,只覺得心口堵得慌,心底深處還滲着淡淡的酸楚。其實,這種酸楚已經綿延了幾日,由她從臻華門出宮的那日開始,雖然初時十分輕微,到了如今卻愈加濃郁,彷彿沒了絕期。
梅婠不大能理解自己這種莫名的情緒波動,瀟琰曾讓她覺得畏懼,緊張,卻也曾讓她覺得安定,繾綣,而今又添了幾分未知的愁緒,似春水清波般盪漾在心湖,久久不能平靜。
難道她爲瀟琰至此,僅僅是因爲瀟琰曾在驚馬前救下過她嗎?又或是自己對瀟琰產生了某種依賴,甚至是佔有慾?
梅婠百思不得其解,正兀自出神時,卻聽見身邊的和慧朗聲道,“三哥,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