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斜,完顏檀麗已然入宮多時,卻並未被成武帝召見,而是被安排在崇和宮的偏殿等候。待夜幕低垂,銀輝點點映在院子裡的清池中,她纔等來那一道將她賜給七皇子清勉王瀟琪爲正妃的旨意。
其實,在完顏檀麗之前,清勉王已經娶了一位正妃胡氏,可惜胡氏病弱,嫁入王府四年有餘,卻仍舊無所出。然,瀟琪後來雖也納了兩房妾妃,卻沒有一位趕在胡氏之前生出子嗣來。便又有傳言流出,說是瀟琪自身也有疾難愈。
換言之,於尋常女子而言,清勉王瀟琪絕非託付終身之良選。但,在完顏檀麗看來,瀟琪卻也不失爲一個不錯的選擇。她原就不願意來大靖和親,對王兄中意的瀟琰也無甚興趣,好不容易有些心動的那位,偏偏又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如此一來,倒不如就陪着瀟琪,井水不犯河水地過完一生。好歹她也如王兄所願,成了大靖皇子的正妃,沒有給墨嗣國丟臉,又締結了兩國之誼,完成了嫡長公主的使命。
完顏檀麗如此想着,釋然一笑,扶着侍女珠語的手,緩緩接過聖旨,步出偏殿。
完顏檀麗立在廊前,望見等候在外的瀟琪,他一身玉色長袍,風姿卓然。乍一眼望去,他也頗有幾分瀟琰的清冷氣度,只是不如瀟琰那般沉穩,到底是年輕些。
完顏檀麗向前走去,瀟琪聽見腳步聲,便轉過身來,卻並未上前迎她,只是等着她行至自己的跟前,才淡淡地開口道,“本王既答應三哥娶你,便不會虧待你,但你也最好謹守分寸,只要不無端生事,此生你都會是本王的正妃。“
正如完顏檀麗所願,瀟琪對她無甚興趣,她對瀟琪也無甚興趣。他們之間,竟是這般的不謀而合,往後便是各自過各自的,互不攪擾。
完顏檀麗點了點頭,輕聲道,“妾身記下了。”
瀟琪伸出手來,牽起完顏檀麗,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他們之間雖無甚感情而言,但既是聖上賜婚,在外頭總是要做出一副恩愛有加,同進同出的模樣。
待瀟琪與完顏檀麗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賀言纔跟在瀟琰身後慢慢地走出來。
瀟琰側眸,對着賀言吩咐道,“明日,天一亮,你就去安排一下,送胡氏去北境尋她的舊情人端木循吧。”
賀言聞言,萬分驚疑,問道,“四年了,胡心可還沒忘記端木循麼?”
瀟琰點了點頭。
賀言又道,“可是,清勉王殿下這是要將自己的原配正妃送至他人懷中去啊,他……”
瀟琰道,“你也說,四年了。瀟琪能做的都做的,終究是換不回美人心,與其放在身邊,相互折磨,倒不如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聽了此話,賀言詢問道,“這便是清勉王殿下答應娶檀麗公主的緣故?”
瀟琰再度點頭。
“可對外如何交代?”賀言又問。
瀟琰道,“就說胡氏夜裡急病突發,藥石無靈,溘然長逝。”
賀言無奈地嘆道,“這邊完顏氏才入府,那邊胡氏便……這於完顏氏而言,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瀟琰卻只是淡漠地說道,“完顏氏聰敏,哪怕不知其中關竅,也不會輕易去觸瀟琪的逆鱗。所以,你大可不必過於擔憂。“
瀟琰言罷,望了望潑墨般的蒼穹,心底不由得又勾起一絲繾綣的思念。
此時此刻,梅婠在作甚呢?
梅氏工坊的小閣樓裡,梅婠正坐在銅鏡前,用瀟琰送的那把桃木梳,仔仔細細地梳理着披散在肩的青絲。
她梳得認真,連梅遠恆推門而入都沒有發現。
梅遠恆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五色梅花糕,送到梅婠眼前,道,“這是我做的,你嚐嚐。”
梅婠晃了晃神,才垂眸望着梅遠恆手中的五色梅花糕,驚歎道,“哥哥不是說要去盈福樓買花糕的麼,怎麼有興致自己動手做了呢?”
“盈福樓沒賣月季花糕,我便自己做些,又多買了些食材,便順手也做了些梅花糕。”梅遠恆說道。
梅婠聞言,不解道,“好端端的,哥哥怎麼想起吃月季花糕了。”
梅遠恆輕咳了聲,沒搭話。
梅婠眼尖地發現梅遠恆手腕上纏了一圈紅繩,紅繩上還繫了一枚黃色的小玉墜兒。只是,這黃色的小玉墜兒雕得不大精細,模模糊糊地看不出個具體形態來。
梅婠便好奇問道,“哥哥手上新添的這紅繩小墜兒倒是奇怪,我竟看不出來雕的是什麼?”
梅遠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她說是片藕。”
梅婠聞言,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她?藕?”
梅遠恆擡手輕輕敲了敲梅婠的前額,嚴肅道,“她是金枝玉葉,能親手雕個物件,已是不易。你竟還笑她?!”
梅婠盡力忍着笑,故作賞識般說道,“寓意不錯,佳偶天成呢。”
梅遠恆將手中的那盤梅花糕塞給梅婠,急急地轉身走了。他可不想自己在梅婠那個小丫頭片子眼前,紅了老臉。
何況,他這還沒下樓了,就聽見梅婠朗聲大笑起來。
梅遠恆頭疼地嘆了口氣。
而笑過之後的梅婠,望着自己手中的桃木梳,也忍不住嘆道,“果然是親兄妹,都喜歡雕物件送人。只是,這對親兄妹的雕工,可真是天差地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