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

月考成績在國慶假期結束的第一天就出來了。

阮眠的偏科情況一如既往的嚴重,數學拿了滿分,理綜總分兩百八,英語這次走運過了三位數,剩下一門語文正好掛在及格線上,九十分多一分都沒有。

成績出來之後,她不出意外的被語文老師趙祺請去了辦公室。

趙老師是省一級教師,帶過的重點班的學生不在少數,見過偏科的,還沒見過這麼偏科的。

他看完阮眠的作文,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框架眼鏡,好半天才開口:“這次的作文要是我改,我連三十分都不會給你。”

阮眠垂着頭,露出一小截白皙後頸,沒敢接話。

趙祺把她的試卷翻過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末了,他用手指戳着試卷,詰問道:“你看看兩個實驗班一百多名同學,有誰的語文考的比你低?你要是能把放在數學上的心思分一點到語文上,也不至於就考這麼點分。”

學生時期,老師在訓話時你多說一個字他都能覺得你是在頂撞他,阮眠之前在六中經常碰上這種情況,早就摸索出了一套應付老師的方法。

她先是由着趙老師訓了個夠,纔開口認錯說以後會勤加練習,爭取下一次考個好成績。

趙老師看她認錯態度誠懇,刨去語文這門其他科成績都不算差,說到底還是個好苗子,也就沒再多責問,“我聽你們周老師說了,你是這學期才轉來八中的,那我也不管你在以前學校的語文老師是怎麼教你,現在在我這裡,我沒其他要求,只要你好好學,爭取每次都能進步一點就行。”

阮眠點點頭說:“知道了,謝謝趙老師。”

“學習呢,不只是要埋頭苦幹,有時候也要看看別人是怎麼學的,多聽多看多學,總歸是錯不了的。”趙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看看你同桌,理綜和數學這次和你不相上下,但他語文考了一百三,那人家是怎麼做到的?”

說着也巧,趙祺這一秒纔剛提到陳屹,下一秒這人就正好從辦公室外面走過,趙祺那叫一個眼尖,捧着茶杯對外叫了聲:“陳屹。”

阮眠下意識扭頭往窗外看。

男生手裡拿着疊試卷,毛茸茸的頭髮在陽光下襯得柔軟蓬鬆,視線在趙祺熱情的招呼下落了過來。

那張臉輪廓利落乾淨,全是蓬勃坦蕩的少年氣,眼神帶着莫名其妙的茫然。

趙祺放下茶杯,又招招手,“陳屹,來,你來一下。”

阮眠看着他轉身往裡走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是僵着的,如果趙祺那會要是讓她先回教室,她估計都能走出同手同腳的姿勢。

但幸好趙祺沒有這麼做,陳屹也很快走了進來,筆挺高瘦的身影佇立在阮眠身旁。

周圍全是他的味道,清冽乾淨,像是夏日烈陽天兜頭澆下的暴雨,讓人猝然清醒又讓人婉轉沉醉。

趙祺從桌上拿起阮眠的試卷遞給他:“這是你同桌的作文,你看看,有什麼想法。”

阮眠覺得趙祺有點不清醒:“……”

試卷攤在堆積不平的課本上,窗外的風將試卷掀起一角,陳屹伸出手壓在上邊,骨節鋒利分明,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阮眠的餘光從他的手指看到手腕,又垂下腦袋,像是等着審判罪徒,明知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麼,卻依舊恐慌和不安。

陳屹一目十行掃下來,忽略了旁邊碩大的三十分,自顧自笑了下:“這不是寫的挺好的。”

趙祺眼一瞪,恨不得拿膠布給他嘴黏上。

“我說的字,字寫的挺漂亮,至於作文麼……”陳屹輕嘖了聲,說:“都寫跑題了還能拿三十分,這閱卷老師當時是不是有點不清醒啊。”

“咣噹”一聲,懸在阮眠頭頂上那把無形的刀伴隨着男生似有似無的笑意穩穩地落了下來。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輕描淡寫的一句玩笑話卻已然將阮眠擊潰,她整個人如坐鍼氈,恨不得當時就在地上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趙祺沒理睬他的玩笑話,把自己叫他進來的正事提了出來:“你同桌的偏科情況有點嚴重,你沒事多幫幫她,有什麼技巧性的學習方法都給人家說說,一個大男生別小氣吧啦的啊。”

阮眠還沒從這句話中回過神,聽見耳邊少年的惺忪慵懶的聲音:“行,知道了。”

她覺得詫異,擡頭看過去。

但從這個角度,也只能看見男生高挺的鼻樑和密長卷翹的睫毛弧度,辨不清神情,話裡也聽不出情緒。

阮眠一時也弄不懂他到底是真心實意的應承還是虛情假意的敷衍。

陳屹哪裡知道自己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成爲別人晦澀難懂的閱讀理解,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趙老師,您要是沒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行,你先去吧。”等陳屹走後,趙祺又交代阮眠:“和你同桌好好學,他可是唯一一個在新概念作文大賽蟬聯了三屆一等獎的人。”

阮眠臉上是藏不住的驚訝。

趙祺笑:“看不出來吧?”

“有一點。”

“正常,陳屹他這個男生看着就不像那麼文藝的人,這種氣質在他身上太矛盾了。”趙祺說:“但人家家裡有兩個研究文學的長輩,他從小耳濡目染的,在文字方面的功底肯定比你們要強得多,你好好跟他學,以後在作文上肯定大有長進。”

阮眠點頭說知道了。

-

從語文組的辦公室出來後,阮眠又去了趟周海的辦公室,拿了這次月考的生物答題卷。

八中這次月考理綜雖然和高考模式一樣,但三科答題卷是分開的,這樣既方便各科老師閱卷也方便後期講解試卷。

周海知道她剛纔被趙祺叫了過去,還特意安慰了幾句:“你們趙老師就是嘴厲害,人其實挺好的,他要是說了你什麼,你也別往心裡去。”

阮眠點點頭說:“我明白。”

“這次月考,你總體上考得還算不錯,你們數學老師都跟我這裡誇了你好幾遍,下次再努把力,爭取把語文也跟上來。”

阮眠:“好,我知道了,謝謝周老師。”

“沒事,那你先回去吧,等會也該上課了。”

“好的。”

阮眠剛回到教室,上課鈴就響了起來,教室後排圍着陳屹的那幾個男生紛紛散開。

她回到座位,桌上放着剛發下來的物理答題卷,104分。

陳屹的物理答題卷也攤在桌上,阮眠擡頭瞟了眼。

嚯。

滿分。

閱卷老師還像是生怕別人看不見,將110三個數字寫的超大,筆末甚至因爲用力過猛將試卷刮破了。

陳屹察覺到女生的視線,抓起試卷往她面前一放,語調淡淡的:“想看就拿過去看,說句話我又不會吃了你。”

“……”

阮眠在面對他時總是反應不及,英語老師都拿着試卷進教室了,她纔在班裡同學齊聲的“老師好”中對他說了聲“謝謝”。

其實阮眠也沒什麼要看的,104分的試卷和滿分試卷也就是一道選擇題的差距。

但她還是看的很認真,男生的字跡非常漂亮,蒼勁有力,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一看就是有特別練過,一般人寫不來這種字。

講臺上英語老師宋文讓大家把試卷拿出來,阮眠把答題卷還回去,又說了聲謝謝。

陳屹嗯了聲,隨手就將試卷塞進了抽屜裡。

宋老師講卷子的速度非常快,一節課結束只剩下作文沒說,她佔用了幾分鐘課間時間稍微提了下作文的寫作方向和立意,“作文低於二十分的同學,中午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聽到這裡,阮眠不由得鬆了口氣,她這次英語走運,作文是之前在輔導班寫過的同類型題材,頭一回拿了2開頭的分數。

一上午的課結束,阮眠和孟星闌去校外吃飯,期間她提到了趙老師要陳屹教她寫作文的事情。

孟星闌嘴裡咬着排骨,聲音含糊:“陳屹答應了?”

“他當時說行,知道了。”阮眠用筷子戳着碗裡的米粒,“我也不確定這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哎呀,那就別管了,你要想學我也能教你啊,怎麼說我也拿過小學生作文大賽第一名的。”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笑不停,也沒注意旁邊樓梯處有人下來,三個男生一前一後朝這裡走。

突然從旁邊伸出隻手在孟星闌頭頂揉了一把,男生調笑的聲音緊隨其後,“孟星闌你還吃,都快胖成豬了你。”

阮眠聽見聲音,一擡頭看見站在江讓身後的陳屹和沈渝,手裡的筷子悄悄放了下來。

“你放屁!你個狗江讓!”孟星闌叫嚷着揮開男生的手,回頭沒看到熟悉的人,皺着眉問:“樑熠然呢,他又沒來吃飯?”

“他現在是學生會的副主席,爲了運動會的事情都忙死了,哪有時間出來吃飯。”江讓把手裡打包好的飯菜放在桌上:“我們等下要過去剪頭髮,你給送一下唄?”

“滾吧,我纔不去。”

“那怎麼辦,難不成讓樑熠然一直餓着肚子等我們回去?”江讓笑:“你捨得嗎?”

“……”明知是假話,可孟星闌還是忍不住上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走走走,剪你們的頭髮去。”

“得嘞,回來請你喝奶茶。”江讓收回手,又和坐在對面一直沒說話的阮眠打了聲招呼。

等走出飯館,沈渝搭着江讓的肩膀問:“剛纔坐在孟星闌對面那女生是不是陳屹同桌?”

江讓覷着他:“是啊,你之前不是見過嗎?”

“那也沒見過幾次。”沈渝拍了下陳屹肩膀:“你都不知道,老嚴今天早上在我們班誇了你同桌多少次。”

嚴何山是理科實驗一、二班共同的數學老師,這次的數學試卷難度大,阮眠是兩個實驗班裡唯一的一個滿分。

陳屹擡眸:“誇什麼?”

“誇她厲害啊。”沈渝清了清嗓子,學着嚴何山的語調:“就這道題,一班那個阮眠啊,解題思路就非常的通透簡潔,你們有認識她的同學,下課後可以把她試卷借過來看看。”

“說歸說,人家也確實厲害,這次數學連陳屹都沒拿到滿分。”江讓毫不吝嗇的展現出自己對阮眠的誇讚:“而且人家理綜兩百八,甩我們班其他女生一大截,不過她好像偏科也挺厲害的,語文才剛過及格線。”

“這科得偏到大西洋了吧?”沈渝笑着說。

“可不,老趙因爲這事還把她叫去了辦公室。”說到這,江讓倏地想起件事,神情恍然:“難怪呢,當初開學摸底考試的時候,我說她厲害,她跟我說等下次考全科的時候我就不會這麼認爲了,搞了半天就是因爲這。”

沒怎麼搭茬的陳屹想起上午在老趙辦公室看過的那篇作文,莫名覺得好笑,可不是偏到了大西洋。

作文要求根據材料自擬標題,她從頭至尾壓根就沒寫到過一句和材料相關的內容。

鬼知道她當時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