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 卻不見陵遊,簡秋白莫名地鬆了口氣。她坐在桌邊,漸漸感覺到腳走的太久帶來的痠痛, 她一手敲着小腿肚, 一手託着腮, 發起呆來。
“我看啊, 你不該叫秋白, 改叫‘了空’得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揶揄的笑。
簡秋白愣愣地扭過頭,看見陵遊雙手背在身後,昂然挺立地站在門口, 沒有旅途歸來的風塵僕僕,一身清爽。他漸漸走近, 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的同時, 也留意到他的髮梢滴着水。
“你回來了?”她問。
“嗯, 我回來了。”他答,衣袍一甩, 習慣性地坐在她的左手邊。
兩人簡單的對話,好似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她無端地爲這樣的平凡感動。
他學着她,也託着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笑道:“我聽說你最近老陪着娘誦經禮佛, 現在看來確是越發的禪意了。”
“瞎說。”她臉一訕,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的否認更像是嬌嗔, 他笑着將坐着的木凳挪開, 蹲下身,將她放在腿側的手擱在膝蓋上, 開始輕輕地替她揉着小腿肚,聊家常般問道:“你今天玩得可開心?”
簡秋白低下頭,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她神色有些遲疑,含糊地答道:“都挺好的。”
“哦。”陵遊這個‘哦’字回的有些怪異,尾音拉的有點長。
簡秋白有些心虛,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陵遊在沉默了半響過後,停下了按揉的動作,突然擡頭看她,語重心長地說道:“秋白,心善是好事,但有時候還得看對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簡秋白心裡一咯噔,難道他知道了?
“我倒是好奇,你從什麼時候起,竟對城南燕少感起興趣來了?”他站起身,踱步走到窗臺前,背對着她望着窗外。
“你查我?”簡秋白不敢相信他竟然調查她。
“呵呵,鄔城不過是巴掌大的地方,有些事不用打聽也能傳入耳裡。”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那聲笑並非出自真心。
“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她索性一攤手承認了,況且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陵遊轉過身,依舊不改笑容,但笑意未達眼底:“我只是告訴你一聲,我已經替你把燕少的寵妾送回去了。”
“什麼?!”簡秋白激動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差點氣得背過氣兒。
“燕少丟了寵妾,四處派人找尋,你可知道,若他知曉了你藏着他的愛妾,後果會是怎樣?”
“所以你就將那個姑娘送回去?”簡秋白沒想到他竟然口口聲聲說爲她好,卻不顧他人死活,她恨恨地啐道,“你可曉得這相當於送羊入虎口?!”
面對簡秋白的唾責,陵遊一派鎮定自若:“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怎看得透?”
他這是暗示她多管閒事了?簡秋白氣得直咬牙,心裡卻滿滿是對那個女子的愧疚,她承諾了不會有人去打擾她,沒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助紂爲虐!不僅如此,他還說的如此振振有詞。
“秋白,你心太善,卻也容易感情用事,燕少如何御妾是他的家事,你不該蹚這趟渾水的。”
她活了二十幾年,所學的皆是人人平等,女子自強獨立,現在卻要她屈服於三從四德,簡秋白聽不進他的話,痛心疾首道:“難道女人之於你就是件物什,可隨意損壞,隨意丟棄嗎?”
“你是我的妻,我自是敬你、愛你、護你。”他答非所問,但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簡秋白被他這一席話堵得啞口無言,陵遊繼續說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緣法盡了,要好再難。或許燕少之前確曾做過一些傷害那位夫人的事,但他也嚐到了反噬的苦果。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個道理你也明白,不是嗎?”
她的憤怒漸漸平息下來,可是她終是無法釋懷:“你的善作主張令我失信於一個可憐的女人……”
“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消氣呢?”他走到她面前,問的一臉誠懇。
“你可知那位夫人懷了身孕?”
陵遊皺了皺眉,道:“我並不知。”
簡秋白嘆了口氣,關鍵時候男人還真是少根筋,她繼續說道:“那位夫人如此懼怕燕少,怕是不敢將此事告訴他,宛如已經替她把過脈,她的脈象不穩,若不悉心照料,恐怕會有滑胎的風險。你送她回燕府的時候,燕少不在府上吧?”
陵遊搖頭,道:“我是先送的那位姑娘回府,然後纔打聽到燕少在宥希那兒買醉。不過現下,燕府應該派人去通知燕少,他怕是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了。”
“糟了……”簡秋白暗叫不好,那個燕少醉得一塌糊塗,若是回府發酒瘋,再傷了那位夫人,或許就是一屍兩命了。
陵遊大約也猜到了這個可能,臉色一沉,立刻把門外的葉侍衛喊了進來,命他即刻去燕府探探情況。
簡秋白還在生他的氣,側過身子,不理他也不吭聲。他看得心塞,將她的身子掰正,長長地嘆了口氣,道:“這次是我觀察不周,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但千萬別生悶氣,若傷了自己的身子,我可要心疼了。”
“誰讓你多管閒事的!”她啐了一句,不吃他這一套。
“哎,娘子,你這麼說未免有些狗咬呂洞賓……”
“你說誰是狗?!”簡秋白見他竟敢反駁,還諷刺她,瞬間炸毛了。
陵遊眼神遊離,指桑罵槐道:“眼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她先是怒極,但過了一會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露出詭異的笑,陵遊被她盯得發毛,警惕地打算往後躲,哪知簡秋白已一口咬住了他露在外的肩膀。
“嘶——”他痛得發出呻*吟,但又不敢往後躲,怕傷了她。
簡秋白咬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掙扎,覺得沒趣便鬆了口。但在看見自己留在他肩膀上的兩排深可見底的牙印後,她又心生一絲愧疚。
“牙疼不疼?”誰知他卻只關心她是否牙疼。
簡秋白心一酸,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底升起的霧氣。他爲何要如此寵愛她?她遲早是要走的,她承不了他的情啊……
他不知她心底的萬千思緒和掙扎,將她攬進懷裡,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淚終是沒有忍住,她想起了一句話:情到深處自然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