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秋白在母親家休養了幾天後, 便決定回X市。她出車禍前,恰逢假期回家探親。住院的這段期間,母親選擇了提前退休專心照顧她。如今她恢復的差不多, 若再不工作坐吃山空, 拿什麼贍養母親和肚子裡的孩子?
是的, 她決定獨立撫養這個孩子——他的孩子。
回到X市後, 她去醫院做了複查, 果然與她預估的一樣,正是在那電閃雷鳴的一夜懷上的。她坐在醫院婦產科的走廊外,回想起方纔醫生看她時的憐憫眼神, 鼻子一陣酸楚,只能苦笑。
單身媽媽。
這其中包涵了多少無奈?
她深吸了一口氣, 甩去腦中對他的牽掛, 不讓思念成災。他的世界已經是她回不去的過去, 爲了母親和孩子,她必須活在當下。
先前跟着工程隊四處跑的工作是萬萬不能做了, 她在網絡廣投簡歷,應聘設計相關的工作,過去豐富的行業經驗引起了獵頭公司的興趣,很快便有幾家公司與她接洽。
幾輪面試下來,她選擇了其中一家上班時間靈活、薪資豐沛、離家近的公司。
上班的第一天, 她並沒有依照職場女性基本配備——絲衫、窄裙、高跟鞋打扮, 而是白T、牛仔裙、平底布鞋加身, 乍一看頗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與當初面試時的幹練截然不同。而她手上那杯從家裡帶來的研磨豆漿, 與大多數同事選擇的星巴克咖啡一比,更是接地氣。
午餐的時候, 一個嚴峻的問題來了,她對公司的環境還不熟悉,方纔埋頭工作沒注意時間,這會兒大夥都散了。她嘆了口氣,認命地做好了迷路的準備。
她一邊朝出口走去,一邊伸懶腰活動筋骨,經過一個格子時,沒留意到突然伸出的大長腿。
“啊——”
她嚇得尖叫一聲,隨後身子徑直往前撲,落地之前,她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腹部,可還是摔得七葷八素。膝蓋和手肘傳來鈍痛,側臉也火辣辣的。
“小姐,你沒事吧?”
一隻大手從她背後,將她輕輕拉坐了起來。
簡秋白痛得說不出話來,肚子上的隱隱抽動,令她的心涼了半截。她無視身後那個始作俑者,害怕地蜷縮成一團,手顫抖地一遍遍撫摸着腹部,心底拼命地祈禱:寶貝,求求你,不要走,跟媽媽在一起。
“小姐,你流血了,我送你去醫務室。”大長腿的主人在瞥見簡秋白破皮流血的膝蓋和手肘,心裡燃起愧疚,蹙緊着眉頭對她說道。
“不用了。”簡秋白額頭掛着虛汗,等到肚子裡的悸動平靜了一些,纔開口拒絕道。
應聘這個崗位時,人事經理明確說明不希望應聘的女職工這幾年有生育的打算,她需要這份工作,不想在這時候惹出事端,讓人發現她懷孕了。等到下班後,她再悄悄去醫院檢查。
“真的沒有關係嗎?”大長腿推了推眼鏡,藏在眼鏡後的大眼因徹夜趕工而顯得有些疲憊,此時眯成了一條線,詫異地再次確認,怎麼現在的職業白領都成了女漢子了?
簡秋白搖搖頭,不想再跟這個人扯上關係,她扶着身後的辦公桌避慢慢站起來,低着頭匆匆說道:“我沒事,先走了。”然後一瘸一拐地離開辦公室。
大長腿盯着她婆娑的背影,又重新坐回了座位。這個女孩挺面生的,以前沒見過,他在電腦上敲了幾下鍵盤,調出一份先前人事傳給他的應聘者候選名單,看到一張熟悉的照片——
簡秋白,主案設計師。
大長腿沉吟片刻,在電腦上又敲了幾個字,將一封郵件發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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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剛纔的意外耽誤了一些時間,當簡秋白來到食堂的時候,裡面只有小貓兩三隻。她看了看手錶,該死的,只剩十五分鐘不到的午餐時間了。
她現在小賣鋪買了幾個創口貼,把膝蓋和手肘上的擦傷都貼住了,然後點了幾份湯湯水水容易消化的菜,大口大口扒了起來,剛吃到一半,她便用餘光瞥見當初應聘自己的人事部經理小王朝這邊走了過來。
她停下筷子。小王畢恭畢敬地在她面前坐了下來,嘴角扯出一絲笑,諂媚地說道:“簡姐,正吃飯呢,沒打擾到你吧?”
簡秋白將口中的飯艱難地嚥了下去,不知道這個小王今天是怎麼了,突然對她這麼熱情。她搖搖頭,直截了當地問道:“王經理,找我有事?”
小王兩個手肘撐在桌子上,雙手交疊在一起摩挲着,點頭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來跟您說一聲,您負責的那個case進度上不用着急地完成,如果感覺身體不適的話,您下午可以提早回家哦。”
簡秋白放下筷子,不敢置信她說的話,這難道也算是公司的福利之一?可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自己又是部門的新人,這樣的待遇會不會太特殊了一些?
小王見她面露遲疑,大約知道她顧忌什麼,裝似不經意地撩了撩劉海,輕鬆道:“簡姐,你有什麼需要收拾的,我現在就幫你回去拿,你在這裡等着。”
“王經理,沒關係,我自己來就行。”簡秋白連忙阻止,小王怎麼說也是人事部經理,幫她一個新進的員工拿包怎麼說也不合適。她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小王倒也沒有勉強,和簡秋白一前一後回到了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走在剛纔那條過道上,簡秋白仍心有餘悸,特別留意兩邊的人的動作。經過那個格子時,位置上是空的,她留意到那張辦公桌上的名牌寫着:總經理,心裡咯噔了一下。
回到自己的座位,她隨便收拾了一下,提着自己的包包悄悄離開。來到公司樓下時,只有門衛守着,出入的人不多,她站在外面準備攔一輛的士,這時,一輛黑色奧迪停在了她身邊。
她倒退了一步,條件反射地往車窗看去,但漆黑的車窗反射着陽光,她看不見座駕上的人。車門在這時從裡面被打開。她彎了彎腰,看見一個帶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側着臉盯着她:“去哪兒?我送你。”
簡秋白不認識那張臉,但她認得那條曲着踩在剎車板上的大長腿。想起剛纔看到的名牌,她臉一抽,本能地拒絕:“總經理,我家住得遠,不麻煩您了。”
大長腿看了眼燃油表,傲嬌地說道:“我油滿,上車。”
簡秋白咬了咬牙,站在原地沒有動:“我習慣了綠色出行。”
大長腿瞥了眼她膝蓋上貼滿的創口貼,眼中泛着一絲戲謔:“節能減碳也等你傷好了再說,上車。”
簡秋白想了想,算了,不跟他墨跡,有免費的車幹嘛不坐!她用力關上車門,也不替他心疼,報出自家的住址後,便撇開眼,欣賞起路邊的風景。
大長腿憋着笑,油門一踩,滑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