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 有件事你不覺得奇怪嗎?”納蘭宛如坐在馬車上,對着身邊望着窗外靜靜發呆的簡秋白說道。
簡秋白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不知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 納蘭宛如卻不介意, 繼續自說自話:“門口明明上着鎖, 那個姑娘之前是怎麼跑進去的?”
簡秋白輕哼了一聲, 然後雙臂交叉放在馬車的窗臺上,將頭枕在上面,顯得心事重重, 提不起勁來回答她。
“你說,我們會不會是見鬼了?”納蘭宛如見簡秋白不理她, 百思不得其解, 便自己瞎猜了起來, 越想越覺得後怕。
“大白天說夢話,我看你不是見鬼, 是瘋了。”簡秋白回過頭,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對着她翻了個白眼。
閨蜜真是一個神奇的物種,縱然是外表溫婉如納蘭宛如,也有在她面前犯二的一天。簡秋白原本還鬱鬱寡歡, 被她這麼一鬧心情倒也不那麼沉重了。見納蘭宛如還在糾結, 於是, 她便好心地替她解了疑問。
“我當初計劃給娘造宅子的時候就想啊, 這宅子裡都是人多沒意思啊, 要是能養只中華田園犬陪着娘,那該有多好。於是就讓工頭在佛堂的外牆預留一個狗洞, 以後方便小狗出入。那個姑娘身材嬌小,剛好能鑽進那狗洞,不過再過幾個月就不好說了。”
納蘭宛如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不會是唬我的吧?”
“你沒留意到咱們進去時,她換下的那套衣服上粘着泥土嗎?”
納蘭宛如經她這麼一提醒,對那件衣服也有了印象,似乎真是如此,頓時沒了話說。簡秋白的話匣子卻打開了:“有件事,我倒真是想不明白。宛如,咱們不回府了,改去另一個地方。”
納蘭宛如登時愣住了,剛要問她爲什麼,就見簡秋白轉過身,將頭探出窗外,對着馬車前的馬伕喊道:“小哥,去‘有間酒樓’!”
“好嘞!”
但聽馬伕揚鞭催馬,馬車突然轉了道,急速奔跑起來。
面對納蘭宛如的欲言又止,簡秋白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解釋,她將右手食指放在嘴中央,嘴角泛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神秘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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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酒樓’的少東家宥希心裡很納悶今天吹的是什麼風,韶府的千金陵公子的愛妻竟會親自光臨自家的酒樓,身邊還帶着一位大美人。
“韶小姐好久不見,陵公子還真是放心,讓您這樣的美人兒獨自出遊。不知您身邊這位姑娘是?”
簡秋白與宥希只見過一面,但對他初次印象不是很好,這個男人舉止風流,言語調侃,她偏頭撇了眼納蘭宛如,不知是否該替他介紹。
“小女納蘭宛如,見過公子。”
不過,納蘭宛如態度大方,毫不扭捏,朝宥希福了福身後自報家門,簡秋白的擔憂倒像是多慮了。
“公子、公子的叫着多生分,我姓宥,單名一個希字,小姐若不嫌棄,直呼我姓名便可。”一般的大家閨秀總歸是端着架子,納蘭宛如的落落大方令宥希耳目一新,他自來熟地介紹着自己,嘴上討着便宜。
這男人……簡秋白頭頂三條黑線,宥希的話再次驗證了她看人的精準,他還真是不負衆望的風流。
“宥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自她二人踏進這個酒樓,大堂上舉盞碰杯的大老爺們紛紛停箸,熾熱的目光無一不在自己和納蘭宛如身上流連。在這裡商談事情,多有不便。
宥希看出了簡秋白的顧忌,腦中浮現陵遊凌厲的面容,他頓時一個激靈,這幕虎羣覬覦小鮮肉的畫面若被陵公子知道了,自己小命休矣。於是他從善如流,伸出手朝樓梯一比,諂媚一笑:“兩位樓上請。”
二人跟隨着他來到二樓,上次那個賞龍舟的雅閣似乎有客,簡秋白往裡瞅了一眼,桌上橫七豎八地擺着幾個酒罈子,那幾碟下酒菜似乎沒有被動過,酒水撒了一地。那埋頭趴伏着的男人一動不動,似乎醉了。
“韶小姐,這邊請。”
簡秋白收回眼,跟着宥希進了旁邊的雅閣。
三人落座後,簡秋白也不繞彎子,直接切入主題,對着宥希說道:“若我沒有猜錯,旁邊那人便是燕少吧?”
宥希挑了挑眉毛:“韶小姐好眼力。您專程而來,不會是爲了此事吧?”
簡秋白不置可否,盯着宥希狹長的鳳眼,打起太極:“若非與宥少交情深厚,怕是訂不到隔壁的雅閣。上次聽您提起燕少,我就好奇此人的來歷,宥少何不替我引薦引薦?”
宥希一臉爲難,不知道簡秋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隨便將她介紹給別的男人,還是陵遊不在場的情況下。不過當面拒絕美人的請求,也不是他的風格。
“咳,韶小姐,倒不是我不替您引薦,只是燕少最近家事纏身,來這借酒澆愁,方纔已經醉了。不如改天我做東,單獨請您、陵公子以及燕少,您看如何?”
此時,店小二正好將茶點端上來,宥希藉機轉移話題,將茶點推到二人面前,道:“來來來,兩位喝茶、喝茶。”
宥希那番話說的圓滑老道,兩不得罪,但無意中泄露了一個關鍵信息。簡秋白不急不緩地端起茶盞,啜了一口,然後狀似不經意地嘆道:“哎,倒是不巧,只是不知燕少是爲着什麼事煩心?”
旁邊的納蘭宛如撿了塊糕點,細細嚼着。來此之前她本就有一肚子的疑問,現在又見簡秋白一上來就追問燕少的情況更是困惑,不過既然插不進話,她索性作壁上觀。
宥希斟酌了片刻,道:“男人嘛,一旦拜倒在石榴裙下,終歸是硬氣不起來的。前兩日,燕少的一個寵妾跑了。”
納蘭宛如一怔,忘了口中咀嚼的動作,不會剛好這麼巧吧?她望向簡秋白,見她神色如常,隱隱透着心知肚明的淡然,她似乎明白了她來此的目的。只是,她是如何知道宅子裡那個女子和燕少有關的?
“噢,燕少還真是長情。”簡秋白將手中茶盞擱下,食指指尖敲着桌面,話語間帶着一抹諷刺。寵妾?若寵妾都是那般待遇,那不得寵的妾豈不是個個都橫屍街頭了?
宥希不知哪句話惹得簡秋白不高興,只好在一邊賠笑。簡秋白沉吟片刻,看了眼窗外,突然起身,對着宥希做了個揖,道:“時辰也不早了,蘭曦就不打擾宥少招待貴客,先行告退了。”
納蘭宛如也跟着起身。宥希臉上掛着詫異,女人心海底針,好端端地怎麼突然要走?他真是糊塗了,但也沒有多問,盡地主之誼地說道:“如此……我送二位下樓吧。”
簡秋白下樓前,又特意回頭看了眼依舊醉趴在桌面的燕少,她心上蒙了一層霧,這個男人此刻在此買醉,是惺惺作態,還是另有隱情呢?
出了酒樓,上了馬車,納蘭宛如終於忍不住發問:“秋白,你如何知道那個女子就是這個燕少的逃妾?”
簡秋白託着腮,望着馬車車簾,道:“我將鑰匙放在那個女子的腳邊時,無意中瞥見她腳踝上有個刻着‘燕’字的烙印。”
“原來如此……”納蘭宛如聽她如是說,並沒有疑惑消除的坦然,而是更同情那個女子的遭遇。一般大戶人家的丫鬟奴僕雖簽了賣身契,但待遇不至太差,像這樣被刻上烙印如奴隸般對待還真是少見,那女子到底跟燕少是有多大的糾葛?
“宛如,此事回了府就不要再提了,避免節外生枝。我在這裡的時間不多,有些事縱然想幫也是有心無力。”簡秋白嘆了口氣,猜到了是燕少,她並沒有高興。以燕少的勢力,找到逃妾怕是遲早的事,她保全不了那個女子,只能施以她暫時的安寧和溫飽。
“我明白。”納蘭宛如點頭,大概也同簡秋白想到了一塊兒。
馬車噠噠地跑着,兩人懷着同樣的心事,回到了韶府。還未到瑾園,便遇上了一臉欣喜的木香。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姑爺正在屋裡等着您呢。”
簡秋白有些詫異,他怎麼突然提前回來了?這個時間點未免也太巧了……
“秋白,你和陵公子多日不見,得好好聚聚纔是,我就不打擾你們先回去了。”納蘭宛如對着簡秋白一笑,體貼地告退。
簡秋白點點頭:“你也好好歇息,我晚些時候再過去看你。”
二人分別後,簡秋白繼續往瑾園走去,心底卻打着小鼓,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她甩了甩頭,索性不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