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遊和簡秋白用過晚膳後, 葉侍衛才帶回了消息。
“爺,屬下到達燕府時遞帖子,燕府的家丁看都沒有看一眼, 便將屬下拒在門外, 說是奉了大夫人的命。燕少在酒樓醉的不成樣子, 今日閉門概不見客。”
簡秋白聽得心頭一緊, 先不論那燕少是否真的醉得無法理事, 光是這個大夫人不接受訪客便有些蹊蹺。大宅院裡的女人如何勾心鬥角,簡秋白略有所聞,那位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她不自覺地攥緊帕巾。
陵遊用餘光看了她一樣,放下手中的茶盞, 輕握住她冒着細汗的手, 盯着葉侍衛, 繼續盤問:“宥少那裡可有動作?”
葉侍衛點頭,答道:“屬下正想折回酒樓請宥少出面相助, 沒想到在路上碰見了宥府的慕容夫人,慕容夫人想是爲宥少所託,屬下還未說明來意,夫人便心領神會地帶上屬下進了燕府。”
簡秋白是聽過這個慕容夫人的。她之前去眉軒時,聽那裡的守門丫鬟提到過, 二孃去宥府拜訪慕容夫人, 只是當時她心裡掛念着父親的安危, 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繼續說。”陵遊眼中一亮。
“慕容夫人去的及時, 正趕上燕府的襄大夫人要杖責容姑娘。襄大夫人見慕容夫人來當說客, 面上也不好再計較,只是讓人將容姑娘帶下去關幾天禁閉, 三餐飲食不減。”
簡秋白松了口氣,這樣的懲罰雖談不上好,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只希望那個燕少酒醒之後能既往不咎。
陵遊心思縝密,留意到簡秋白在放鬆的同時,面部依舊抹不開一絲擔憂,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燕少與我生意上有些交情,待會兒我就書信一封,相信他不會太爲難那位容姑娘。”
“嗯。”簡秋白這下才算徹底放心。
其實她也說不上來,如此執着地想幫助一個女子究竟是爲了什麼。她曾一再告誡自己,做得越多羈絆越多,自己在這裡的時間剩下不長了,在彌留前做的這些事對她又有何益呢?可她還是忍不住出手,也幸虧了他的相助。
陵遊含着笑看着簡秋白,他喜歡她這樣盯着他看,好像他是她心中的神祗,是她的唯一。即便他不明白爲何她會如此在意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妾,但他喜歡她的這股熱情執着和奮不顧身,這是以往他在她身上所看不見的。
他灼熱的目光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擡手朝着暈燙的臉作揚風狀。一旁的葉侍衛見二人如此互動,倒也識趣,悄無聲息的退出房外。
簡秋白更是尷尬,她假意輕咳一聲,隨便撿了個話題,轉移陵遊的注意力:“夫君,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那個院子裡藏人的?”
當初她找葉侍衛幫忙建造那座宅院時,倒也沒打算特地瞞着陵遊,事實上她甚至認爲若沒有陵遊的默許,那個宅院可能根本沒辦法建成。只是,這兩天他們都在外地經商,怎麼會突然提前回來,又怎麼知道她在那裡藏人?
陵遊放開她的手,悠哉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騰騰的霧氣,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與她打起了太極:“難道,你還有其他的事瞞着我?”
狡猾的老狐狸,不說就罷了還打算套她的話。簡秋白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也學着他不溫不火地迴應:“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麼事了。”
“噢?你就這麼恰定我不知道?”
簡秋白明知他在同她玩笑,說的話也不盡實,可她心中揣着一個巨大的秘密,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她硬着頭皮,扯着笑,道:“呵呵,陵公子耳目衆多,有什麼事您是不知道的呢?”
他愣了幾秒,眼中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東西,而後又恢復了淡然:“你明白就好。”
她明白什麼了明白?簡秋白髮現,這樣你來我往之間,她的後背竟出了一層冷汗,自己還真是不適合和這樣的商場老手過招,哪怕是玩笑。
“對了。”他話鋒一轉,突然提及了一個許久未見的人,“柳氏再過兩三個月便要生產了,前兩日她差人過來問,求我賜孩子一個名,你是那孩子名義上的大娘,你有何看法?”
這個時代妾的地位低下,即便生了子嗣也沒有權利替自己的孩子命名,一般是由孩子的爹賜名。簡秋白聽他的意思是打算把這個任務推給她了,她心裡雖真有些膈應,但孩子是無辜,她不打算將自己的喜惡強加在孩子身上。
“是女孩兒吧?”她問。
“嗯。”陵遊毫不遲疑地點頭。
簡秋白大約知道他如此恰定的緣由,他曾說過,柳氏的存在之於二夫人不過是一個棋子,二夫人是不會允許她生出男孩兒,與她的兒子爭奪家產的。所以,柳氏懷着的應該是個女孩。即便她生的是個男孩兒,也不會活在這個世界太久。
“就叫明哲吧。”知之曰明哲,若這個孩子有幸能活下來,希望她將來能明白事理保全自己。
陵遊沉默了片刻,道:“甚好。”然後他兩眼發光,冷不丁地來了句:“秋白,給我生個孩子吧。”
簡秋白左手肘撐在桌上,低着頭,左手食指尖尷尬地抵在左眼的眼角,不知道要怎麼迴應他突如其來的熱情。
陵遊錯將她的沉默當成了害羞,繼續道:“找個時間讓納蘭姑娘給你看看,這段時間你我並沒有特別避孕,可你一直沒有身孕,我有些擔憂。”
簡秋白心虛地將頭埋的更低,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一直沒有懷上孩子,是因爲她沒有間斷地服用避孕湯藥。未免他起疑心,她只能點頭同意,含糊地回道:“唔,我明日就讓木香請宛如過來。”
“你我都成親許久,怎麼談起這事還這般害羞?”耳邊傳來他揶揄的笑。
“你回來這麼久,還沒去見過爹,快走吧。”簡秋白不知該如何迴應,想了個理由打發他走。
“好好好,我這就走。”該有的禮節不能少,他也想了起來,於是從善如流地站起身,嘴上卻偏偏還要逗她,“旁人是巴不得留自己的夫君在房裡,你倒好,恨不得趕我走,哎……”
“廢話真多,快走快走!”簡秋白避重就輕,推搡着他往門外趕。
他身形偉岸,又有些功夫底子,她推他的力道其實不足於撼動他,他不過是順着她的意,才一步步往外走。出了門口,他不忘回頭叮囑:“我問候完爹,就過來看你。”
“陪爹吃完晚膳再來!”她喜歡他的親近,卻又莫名地害怕他的親近,擔心自己再盯着那張俊顏會忍不住改變心思,於是她匆匆甩出了一句話,當着他的面將門重重關上。
門外均勻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才消失,簡秋白背靠着木門,聽着那漸漸走遠的腳步聲,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已經下定了的決心似乎開始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