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秋白不知秦天遙是否意識到,自己在無意之間透露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也許是他口誤,但是他說那句話時使用的主謂關係,不得不令簡秋白作他想……
記得他曾提起自己在鄔城是外鄉人,他那較之漢人更爲立體的長相,身上散發出的異域氣息,對於樓蘭國難掩的思慕之情,幾乎都在說明着一件事——他是,樓蘭人。
他們是通過另一條路下山的,一路上,簡秋白都魂不守舍,秦天遙在她身旁並肩而走,也保持一貫的寡言,這樣的安靜絲毫沒有違和感,她甚至感覺他對她有了一分若有若無的親近。
但簡秋白沒有忘記陵遊曾提到過,有三個人涉嫌下毒,這嫌疑人之一便是秦天遙。可是,即便秦天遙隱瞞自己是樓蘭人的身份,她也很難將他認定爲下毒者,畢竟沒有哪個兇手會屢次救要鴆殺的對象吧?
種族歧視?簡秋白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自己無厘頭的想法真是蠢斃了,這未免也太牽強了……
“小姐,您還好嗎?”
耳邊是他關切的詢問,他甚至停下腳步,手自然地擱在她的肩上。
簡秋白往後一退,不着痕跡地避開了他的觸碰,尷尬道:“我沒事,只是有些頭疼,估計是方纔風吹多了。”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右手,臉上並無異樣,但也沒有再看簡秋白,道了句:“薄暮風大,是在下疏忽了,竟未留意時辰,咱們還是趕緊下山吧。”然後,便走在了前頭。
看着他形單影隻的背影,不知爲何,簡秋白心中燃起濃濃的歉意。她穿越千年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而他,或許也同她一樣,背井離鄉生活在陌生的土地上。他對她是大約是出於醫者的關心,而她卻拒人於千里之外,想到此,簡秋白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滿是愧疚。
可她不知該如何開口,他逐漸遠去的身影,她似乎永遠都無法觸及。
回到住所時,木香在房門口神色焦急地翹首企盼着。待簡秋白靠近,她回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主子,立刻激動地又蹦又跳,大聲道:“小姐,小姐,您可回來了!姑爺醒啦!”
簡秋白突聞喜訊,剛纔的陰鬱情緒也有所減緩,她舉步欲往陵遊屋子方向走去,才一擡腳,便感覺小腹一沉,一股溼潤的暖流涌出。
她頓時尷尬無比,不是吧,這時候來月事……
正想向木香索要衛生用品,結果那暖流沒有停止的跡象,竟不停從她襠下涌出。她開始感到一陣陣頭暈,還來不及說什麼,便不省人事了。
姑爺剛醒,小姐又暈過去,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木香欲哭無淚,只得放開嗓子大喊——
“秦大夫,來人啊,小姐暈過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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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遙,她這是怎麼了?你但說無妨。”
是陵遊嗎?簡秋白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但那聲音細小如蚊,她聽得不太真切。
“少爺,小姐這幾日思慮過重積鬱成疾,誘發了餘毒的入侵。在下已用猛藥止住了血,但是……照小姐目前的狀況來看,即便甦醒,將來在子嗣方面,也很有可能會受影響。”
這是,秦大夫?他在說什麼呢?不過是月事而已,女人一個月總歸要來那麼一次的,怎麼會對生育有影響呢?真是愛開玩笑啊……
簡秋白很想當面笑話他荒唐的言論,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她感覺下腹一沉的那一瞬間,可她感覺身子懨懨的,哪兒都使不上勁。她努力睜開眼皮,看見了陵遊菱角分明的側臉。
他的臉上帶着大病初癒的蒼白,越發顯得清瘦,他並沒有注意到她已經甦醒,她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衣袖。
陵遊感覺到來自手邊的動作,他低下頭,對上了她的雙眼。
“你醒了?”他摸着她腦袋,好像在摸一隻小狗崽,溫和無害。
“嗯,你也是。”她與他默契地相視而笑。
“小姐既然醒了,有姑爺照顧着,咱們就不打擾了,你們慢慢聊、慢慢聊。”木香和秦大夫使了個眼色,知趣地退了出去。
他們離去後,簡秋白掙扎着想坐起身,陵遊輕輕按住她的前肩,阻攔道:“你失血過多,彆着急着起來,想要什麼跟我說。”
簡秋白渾身痠軟無力,也不勉強,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仰着頭看他:“你也纔剛醒,該多休息的。”
陵遊將她上揚的嘴角看在眼裡,那關切的笑觸動了他心中某處的柔軟,他不自覺用手模仿眉筆,細細地描着她的眉:“我聽木香說,我昏迷的這幾日,你飲食睡眠不佳,心緒鬱抑,讓你擔心了。”
“木香那丫頭片子總是小題大做,你別信她。”簡秋白麪上被他撓的癢癢的,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心也酥麻酥麻的。
“哦?我也這麼猜想的,畢竟,你今天竟有雅緻和秦大夫一同去後山散心。”
陵遊看似不經意,手下的力道卻不自覺地加重了一分,簡秋白一愣,竟聽出了一股淡淡的醋味。她與秦天遙是前後回的醫館,並無人瞧見,是誰跟他這麼嚼舌根的?
“我並不知秦大夫每日都會上後山照看藥草,今日不過是偶遇的,你誤會了。”她答得急切,不願他多想,倒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了。
陵遊將手從她眉上挪開,擱在了她胸口的位置:“我不過是這麼一提,你無需過多解釋,我信你。”
隔着薄薄的內裡,她胸前的肌膚被他微涼的手掌熨熱,她的心砰砰直跳,一時不知該怎麼回他。
“心窩子怎麼跳的如此之快,莫不是又病了,要不要請……”他明知故問,故意留了半句話逗她。
簡秋白以爲他真要叫人,急得抓住他擱在她身上的手,忙撇清:“我沒事!你別驚擾了秦大夫他們!”
等了半天,他也沒說話,上半身卻奇怪的不停抖着,簡秋白這才發現這不要臉的男人竟然捂着嘴偷笑!
“你又耍着我玩兒!”簡秋白欲哭無淚,用力撇開他的手。他穩重的外表下,藏着小男孩的幼稚,逗她的把戲不外乎那一出,可她偏偏每次都傻傻的上當,真是不中用啊……
“哈哈哈,是我不好,我給娘子賠罪了!你千萬別動氣,傷了身子。”他不過是和她鬧鬧,不希望她真的置氣,故而硬憋着笑安撫。
“無聊!”她可不買他的帳,轉身面向着裡牀,哪知動作太快,眼前一陣頭暈目眩,她下意識的扶着頭。
“怎麼了?”陵遊見她反應異樣,不覺正經起來,探過身欲查看。
“頭不知怎麼的有些暈眩,我這是怎麼了?”簡秋白有氣無力地答道。
“你不記得了嗎?你餘毒反噬,方纔失血過多,暈了過去。”陵遊輕輕在她頭上按摩着,希望藉此緩解她的症狀和焦慮。
簡秋白皺着眉,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她的月事變得十分混亂,不久之前感覺到的那股暖流難道不是……
“秦大夫還說了什麼?”她記得半睡半醒間,她聽見秦天遙說了一些荒唐的事,現在看來,或許他是認真的。
“其他的……你無需操心,好好養病就行了。”
面對陵遊的遲疑,簡秋白更加深信他有心隱瞞實情。
“我都聽見了,這樣也好。”她手悄悄握成拳,這樣的結果未嘗不是好事,他不是曾說過不要她生育他的子嗣嗎,何必費心地撒謊呢?
他聽見她平淡的陳述,憶起往昔曾對她說過的那番混賬的話,胸口一陣鈍痛,心疼她的隱忍:“那只是猜測,我們總會有孩子的。”
“是啊,柳妹妹現下正懷着身孕,她的孩子也是我們的孩子吧。”
她以爲自己可以笑着把這話說完的,但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出。爲一個甚至不存在的孩子傷心掉淚,若放在以前,她一定會嘲笑自己太過矯情,可是,當她清醒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徹底失去做母親的權利,這種痛,無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