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茗兒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再次見到爺爺會是這樣一副光景。
是她太粗心也太沒良心,從沒有真正關心過他老人家。
守在戴老爺子的病牀前,白茗兒難過極了。
爺爺這一輩子都沒有享過什麼福,她以爲她回來了,這次總算能好好補償他老人家了,可沒想到,不過幾天而已,他卻……
“白小姐,你別哭了,醫生不是說還是有機會能醒過來的嗎?”站在一旁的程昱遠看到她如此傷心,不禁出口安慰。
唉,蕭總也真是的,既然知道白小姐會因此傷心,又幹嘛讓她知道呢?
“你說得對,還有機會,我不能這樣不爭氣!”無論醫生口中的“機會”有多渺小,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放棄的。
“爺爺,你看看是誰來了?我是茗兒啊,你最疼愛的茗兒……你說過要看我結婚生子,抱上曾孫,你說過還要過一百大壽的,你怎麼能睡着呢?爺爺,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我保證,這一次我絕對做個乖小孩,再也不惹你生氣,再也不搞失蹤,我會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 wωω. т tκa n. c○
白茗兒的手一直握着老人家的,她不想放開,就怕這一放就是天人永隔。
“對了爺爺,我還沒告訴你,你已經有兩個可愛的曾孫了呢!他們天天嚷着要見你呢!爺爺,我知道你愛面子,肯定不願意讓他們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保證,只要醒了,我就帶他們來見你好不好?”
“爺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爺爺,我錯了,我不該把你扔下,自己去那麼遠的地方的……”
“爺爺,你起來,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這樣一直睡着不理我好不好?爺爺……”
可惜,無論白茗兒怎樣呼喚,戴老爺子都沒有任何迴應。
他就那樣靜靜地躺在病牀上,神情安詳,彷彿真的從此與世隔絕。
白茗兒感覺很難過,她不知道爲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她,難道是對她五年前不告而別的懲罰嗎?
程昱遠見她的情緒十分低落,又想起自己身負蕭總“要好好照顧白茗兒”的重任,只好出聲安慰:“白小姐,醫生不是說需要家人的長期支持嗎?這才第一天,我們不急。”
“對,不急不急……”白茗兒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振作。
“其實,白小姐,難道你不覺得如果你現在帶兩位小少爺來看老爺子,說不定能刺激老爺子的神經,讓他醒來呢?”
“可是爺爺那麼愛面子,他不會高興豆豆和瓜瓜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的。”現在的爺爺看起來糟糕極了,爬滿皺紋的臉上浸染着沉沉死氣,整個身體瘦如干柴,看他的手,就是比骨頭多了一層皮而已。
“但是,如果你現在不讓他們見他,說不定會遺憾一輩子。無論是你自己,豆豆和瓜瓜,還是老爺子。”
“是這樣嗎?”白茗兒擡起頭,一臉茫然。
是啊,萬一的萬一,如果爺爺醒不來呢?不對不對,爺爺怎麼會醒不來呢?她怎麼可以這麼沒志氣?爺爺一定會醒來的,他那麼愛她,他怎麼可能捨得讓她難過?
“白小姐,雖然我很不願意把事情想得太壞,可是,誰也不能保證,老爺子會在何時醒來,或者……他是否還能醒來。”
白茗兒還在進行自我安慰,程昱遠的話卻讓她不得不從自我催眠中醒來。
呵……果然是蕭晨身邊的人,就跟蕭晨一樣讓人討厭。
可是,她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白小姐……?”
“程先生,你有親人嗎?”
“有。”人生在世,誰能沒有個親人呢?又不是孫猴子!
“可是爺爺,他卻只有我一個親人,從來只有我一個人。”白茗兒輕輕拉了拉老爺子身上的被子,生怕他受涼,“爺爺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他什麼都沒有。他和野狗搶食,他在墳場過夜,可是他從來沒有對生活失去過希望,所以在我五歲那年,他救了我。你知道一個孩子,對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嗎?那是滅頂之災!可是,他還是救了我,義無反顧地。”
“那些年,無論生活有多艱辛,爺爺都沒想過要把我丟棄。我生病,他賣血……當爺爺白着臉用唯一僅存的錢換成白饅頭放到我面前的時候,那種感覺,你永遠都無法體會……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資格放棄爺爺,包括他自己,可是我沒有!我要他活着,即使要用我的命去換我也要他活着!!”
“所以,他會醒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白茗兒已經不再掉眼淚,她目光堅定,彷彿已經看到戴老爺子笑着和她招手的模樣。
程昱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過了半晌,才吶吶道:“抱歉,是我多嘴了。”
“不,你說得對。”白茗兒笑笑,“帶豆豆和瓜瓜來看爺爺,說不定爺爺聽到他們的聲音就醒了呢?”
“嗯。”那時候,程昱遠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笑起來很美,他似乎有點明白,蕭晨爲什麼會對她這麼特別了。
***白茗兒從醫院回到信義區的時候,兩兄弟正坐在客廳打遊戲,卻不見蕭晨的身影。
兩兄弟一看到她就不約而同地跑到她身邊:“媽咪,你可回來啦~!!”
白茗兒揉了揉他們的腦袋,在他們的臉頰各自落下一吻:“嗯,媽咪回來了。蕭叔叔呢?”
“爹地在做飯!!”
“蕭叔叔在做飯!!”
兩兄弟又不約而同地回答,說完,還不忘相互瞪了彼此一眼,對對方的稱呼表示不屑。
做飯?蕭晨會做飯?
他們的話在白茗兒心裡引起軒然大波。
走在後頭的程昱遠見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笑着說:“白小姐似乎感覺很不可思議?”
“呃……”白茗兒還在繼續吃驚。
蕭晨做飯?能吃嗎?不會毒死人吧?爲了安全起見,她是不是帶兒子們去外面吃比較保險?
白茗兒在心裡不斷地琢磨着,可是程昱遠的下一句話,差點讓她的下巴掉地上。
“其實,蕭總經常自己下廚的,而且,他的手藝堪比五星大廚,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所以,您不必擔心會引起食物中毒,更不用帶着兩位小少爺出去吃。”
被看穿內心所想,白茗兒頓時紅了臉。
她尷尬地乾咳了一聲:“咳咳,我去看看他在做什麼。”
說完,她就朝着廚房的方向走去。
嗯,好香……
還沒進廚房,白茗兒就聞到了一股香氣撲鼻的肉香,差點讓她的口水掉下來。
沒辦法,她就是個肉食動物,向來無肉不歡,聞到肉香更是毫無抵制能力。
她不禁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嚥了咽口水,才繼續向前走去。
打開廚房的玻璃門進去,裡面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在忙碌着,說實話,呃,看起來有那麼點格格不入。
只見蕭晨身穿一件藍色圍裙,一手鍋蓋,一手鍋鏟,正在試味,而那一陣陣讓人難以抵抗的香味正是來自蕭晨面前的那口大鍋裡。
“什麼東西,那麼香?”白茗兒一個箭步上前跳到他身旁,企圖嚇他一跳。
可是,蕭晨卻根本就沒有因爲她的“忽然出現”而給出什麼特別的反應,他只是挑着眉看了她一眼:“紅燒蹄膀。”
“紅燒蹄膀?”一聽到這個名字,白茗兒的口水就快流下來,這不是她的心頭好嗎?看不出來蕭晨這傢伙這麼有心,知道她這一天過得不容易,就給她燒她最愛吃的菜來慰勞她!!
眼前的這鍋蹄膀,簡直就是色香俱全,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至於這味嘛……
“收起你的爪子!!”
白茗兒正要伸手偷襲,卻被蕭晨一個鏟柄打了回來:“不準偷吃。”
“你做了還不是給我們吃的嘛,我先來給兒子們試試毒!!”
蕭晨看了她一眼,轉了個身,整鍋端走,裝盤。
“蕭晨,別那麼小氣嘛!!”美食當前,可望而不可及,這是多麼殘酷的折磨!!
“等下還有客人來。”言下之意就是,他親自下廚可不是爲了白茗兒,也不是那對兄弟,而是這位“客人”。
“客人?誰啊?”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氣!!”
對於她的評價,蕭晨直接就當沒聽到,徑自轉身又去準備下一道菜了,白茗兒見自己吃不着也幫不上,朝蕭晨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就想離開。
沒想到蕭晨卻在這時候叫住了她:“茗兒!”
“嗯?”她停住腳步看他。
他手上的動作未停,也不曾轉過身來,只是慢慢說道:“你我那個合約,就此作廢吧。”
“什麼?”白茗兒一時有些無法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之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蕭晨垂着眸,看着鍋里正在翻炒的青菜,“你不是我情婦,我手裡也沒有任何你的把柄。吃完這一頓,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就當你從沒見過我。”
他這是什麼意思?白茗兒頓時就愣在原地。
可蕭晨根本就不給她時間去細想,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時鐘:“客人應該到了,我們出去吧。”
說着,他端着最後的兩盤拿手好菜就往餐廳走去。
白茗兒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的意思是說,之前他苦苦逼她簽下的那一紙合約就此作廢是嗎?
所以,他不會再拿瓜瓜的事來威脅她,而她從此獲得自由,不用再住在這座大房子裡,當他那勞什子情婦了?
這明明是個應該拿來普天同慶的消息,可是爲什麼她卻覺得心裡有點堵堵的?
到底是他瘋了,還是她病了?
爲什麼他不正常,連帶着她也不正常起來了?
白茗兒苦笑着跟上他,一步步朝餐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