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走的時候,江夏王李道宗持節護送,使者祿東贊親自來迎接,而松贊干布率兵在柏海親迎。不管怎樣,迎親場面如此宏大,西藏方面是對靜姝相當重視的。念採提前兩日回來,她說她受不了分離的場景。在宮裡,念採要好的朋友也並不多,她對靜姝的感情就如我對採兒的感情一樣。茫茫人海中,幸運的人才能找到這樣同心不同血的姐妹。在現代,我們把這種人叫做鐵桿閨蜜。靜姝從家離開的那日,雖然在宮中並看不到她遠離的景象,念採依然是在我懷中傷心的哭了一天。
我派人打聽恪兒那邊的情況,他沒有什麼動靜,只是在書房中一遍遍地練字,並無任何異常。我的心稍稍放鬆了下來。看來我並沒有鑄成大錯,至少恪兒並沒有對靜姝一見鍾情,就更不用提情根深種了。有些事雖然不能得到預想的結果,但事情總是有兩面的,也許哪一天會收穫到意外的驚喜。實在不必爲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鬱鬱寡歡,愁眉不展。我相信靜姝和恪兒會收穫到自己的幸福的。
今年的天氣似乎特別的變化無常,亦如今年發生的種種狀況。這日午後原本還晴朗無雲的天氣,忽然地就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不一會就落了下來。燕德妃本是在我宮中,這下走卻走不了了。不過也幸好她在這裡,陪着我下棋,否則這狂風暴雨的,實在沒法打發時間。燕德妃的棋路看似溫柔,其實處處藏着殺招,一開始與她對弈時,我還不以爲然。但後來每每連敗,我早就習慣了處處謹慎小心。
正在我眉頭緊縮,苦苦思索下一步路時,燕德妃卻淡淡的開口,“你覺得武媚娘此人怎樣?”她的聲音很輕,若不是擡頭看她盯着我的目光,還以爲我出現了幻聽。我心中百轉千回,武媚娘還真是狡兔三窟,難道近日她又去依附燕德妃不成?我緊緊盯着棋盤,心中卻在思索,燕德妃這些年潛心向佛,基本上不理宮中俗事。此時向我問起武媚娘,語氣中有試探亦有讓我提攜之意。可是我想不出除了她倆那較遠的親戚關係之外,還能有何原因讓她來問我。
落下棋子後,我淡淡一笑,“姐姐,你也知道,除你之外,這宮中我並無多少交好之人,所以我不好多說些什麼。不過從一些事情來看,武媚娘此人,八面玲瓏,心思剔透,前途無限好。我們這些人,只能且行且看,姐姐,你說,是嗎?”燕德妃望着外面的瓢潑大雨,沒有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人的心思,真如這棋盤一般,複雜多變,糾結曲折。我不能懂得這人心,也不敢依靠這人心。
雨早就停了,燕德妃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我卻依然呆呆的看着那盤棋不動。感覺有人坐了下來,我知道是他,便沒有動。他啪的一聲,落了一顆棋子,原本怎樣都走不通的死棋,忽然一下子活了過來。我心中亦豁然開朗,人生下來都是自私的,這是人的天性。不可能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標準來做,重要的是要自己學會寬容與理解。我承認我心中對燕德妃有了芥蒂,但這些年的相處我瞭解她的爲人,雖然總是對人淡淡的,但心中她總有自己的打算,也有真摯的情感。她或許只是爲了單純的幫扶武媚娘一把,爲了自己的家族,也爲了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更穩固些,這本就無可厚非。
我擡起頭,朝他粲然一笑,“醉一次如何?”他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我說的是什麼。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水月,水月笑着搖了搖頭。不一會兒,她拿過一個酒壺,兩個不大不小的酒杯。我立馬接過放在桌子上,看到世民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笑笑說道,“沒怎麼喝過,真的。”借酒消愁,一直爲我所不恥。若真的愁,區區幾杯酒又豈是可以化解的了的。可是有時候醉了起碼可以暫時忘記憂愁。我替他倒上酒,他卻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神中滿是愧疚與心疼,“那些年,讓你受苦了。”我看着他鬢角的幾根銀絲,忽然地就心酸的想哭。他說的沒錯,這些酒的確是我們誤會最深的那幾年備下的,滿心的落寞,茫然,憤怒與孤單,全部靠酒來麻醉。白天我可以微笑待人,晚上卻只有水月與桃兒知道我心中的苦化成了一杯杯肚子裡的酒,在痛苦的夜裡,肆意的宣泄與悲傷。
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今天喝酒是高興,是真正的想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場,我拿起酒杯,碰一下他的,說道,“一醉方休!”他似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我,短暫的驚愕過後,他脣角揚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心中哀嘆一聲,不愧是皇上,這麼有氣勢。可是我沒有想過要一口喝下去啊,輕微的抿了一口。剛要放下酒杯,卻見他眯着眼睛看着我。我知他一眯眼睛,必是不滿,還不知要想怎樣的方法懲治我,我心中一抖,立刻拿起酒杯一乾而盡,喝的太急,嗆得我咳嗽了起來,水月急的連忙的給我捶背,他卻哈哈大笑起來,我惱羞成怒,狠狠的瞪他一眼,他卻直接無視。唉,氣勢的差距已讓我先輸了。
不得不說,酒真是個越喝越有癮的東西,心裡,身上都暖和和的,一杯又一杯的下肚,喝到後來,我只知道一個勁地讓水月拿酒,世民笑眯眯的看着我,其他的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