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李世民下詔要親手撫養長孫皇后的一雙兒女,李治與晉陽公主。自此續絃皇后之事,無人再提,民間都道帝后伉儷情深,乃千古佳話。
我的心中什麼都明白,但還是不舒服。女人就是這樣矛盾的動物,所有的道理都明白,可是仍避免不了嫉妒,這也許是一種自然的生理反應,與體內的化學物質有關。鬱思成疾的我終於再一次的光榮病倒,想我纔不到四十的身體,竟已是千瘡百孔,想想都不寒而慄。古代的人壽命都不算很長,不知道我這副身子還能撐到何時?雖然幾個兒女很是孝順,小小年紀,就每日請安問候,悉心照料,李世民也是每日下朝便來探望,我卻是一直胡思亂想,鬱鬱寡歡。太醫說我是心內成疾,需神思靜養,再多的補藥對我來說無濟於事,心病還靠心藥醫。又是這句話,我真懷疑這些太醫是不是臺詞都串通好了的。
一日,李世民下朝後匆匆趕來,便讓水月給我換下衣服,我一看,竟是平民百姓的衣服。一件淺紅的雞心領襦衫,白色的絲質紗裙,頭髮只輕輕挽起,斜插了一隻碧玉簪子。我心中正詫異間,李世民一臉笑意的進來,“今天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故作神秘的看着我。我一陣恍惚,彷彿又見到了那個月下吹玉笛的少年。因還在病中,腳下總是有些虛浮。李世民給水月使了一個眼色,水月退下,他上前一把橫抱起我,我一聲低呼,虛弱的喊道,“你瘋了,這是在宮中。”他沒有說話,只是抱着我出了宮門,本來侍衛森嚴的宮裡,在我們走的那條路上竟然空無一人,在一個小小的宮門口,一輛精緻小巧的馬車停在那裡,此時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了,心中涌起陣陣喜悅,夾雜着小小的傷感,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牢籠,暫時透透氣了。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唐朝的街市上,以前在明月樓時,還是兵荒馬亂,而且跳舞后金姑不讓我隨意露面,所以未曾出來過,想着有生之年我竟然還可以見到這大唐的民間氣象,心中豁然開朗了起來,身子也頓感神清氣爽了許多。我想要下車走走,李世民卻是堅決不許,我可憐巴巴的望着他,眼中拼命擠出幾滴眼淚,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李世民終是挨不住了,扶我小心翼翼的下車,用手託着我的腰,看上去我們兩個是在並肩而行,實際上,我身上的所有重量都壓在他的身上,他幾乎是半抱着我的。
我被那個沉重的宮廷壓了半輩子,現在只想高喊一聲,“我出來了,出來了,來了,了。”將這些年的壓抑都痛痛快快的喊出來。
街道的繁華瞬間讓我目瞪口呆,長安的佈局很是規整,坊市分家,坊間是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此時的女子又素愛打扮,街上甚是花枝招展,男子也都是各個氣度不凡,從容灑脫,甚至偶有人騎着高頭大馬從街上穿過,間或又會碰上一些外邦人,我在心中不禁感嘆,這纔是真正的大唐氣象,以前只在宮中聽李世民又頒佈了什麼政令,卻從沒想過這些政令會給百姓帶來多麼大的富足,這樣國泰民安的日子,我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清明上河圖描繪的宋都繁華景象,不及此時的一半。李世民在身邊低低的說,“靈溪,好久沒見你這樣笑過了,這樣真心,純淨的笑。”我一怔,是啊,我幾乎每天都在笑。可是那是習慣化,職業化的微笑,有多久未曾這樣發自真心的笑了?即使我們最平靜的度過的這幾年,只因爲宮中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看着着滿街的熙熙攘攘,我多希望我也可以成爲這其中的一員。他一直都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可是這一生,始終給不了我。這纔是我鬱思成疾的根本原因。
馬車繼續前行,李世民揹着我到一個山坡上,他沒有讓人跟着,馬車遠遠的停在路邊。我安詳的趴在他的背上,此時此刻,他不是皇上,我亦不是妃子,我們是世間最平常的夫妻,攜手相伴,笑看春色。山坡不高,卻能遠眺一片風景,此時正春意盎然,生機勃勃,讓人不禁有心曠神怡之感。他輕輕的放下我,坐在草地上。
我看着遠處的風景,問他,“爲何要帶我出來?”他說道,“靈溪,我知你心中的苦,也知你心中想要,此生此世,我愧對你。我的心給了黎民,給了天下,但這江山是我辛辛苦苦打拼得來,我不能放棄。我希望你能陪着我一直走下去,與我執手,笑看這秀麗江山。”我與他目光交匯,眼中各自波濤洶涌。我知道他心中仍是患得患失,索性將心裡話一股腦的說出來,“世民,我是嚮往自由自在,徜徉天地的日子。但是當年我隨你進宮,雖是無奈之舉。但是六年前我知道你爲我做的一切時,我就已經全部放下了。此生此世,不管在何時在何地,有你纔有我,我們早已連在一起,不能分開,也分不開。”李世民的眼中情意漸濃,猛地一把摟住我,將我緊緊摁在他的懷裡,力氣之大,我都快讓他勒的窒息了。
窩在他懷裡悶着聲音說道,“世民,你吹曲,我跳舞,像當年一樣。”他放開我,從懷間抽出玉笛,清脆悅耳的聲音盈盈而出,清風徐徐,曲子仍是那夜的曲子,時光流逝,感情卻再也不同,那時,有青澀,有期待,有不捨,今日,有相依,有理解,有包容。此生雖得不到我想要的生活,但是時時能與他回憶我們一起走過的那些點點滴滴,此生亦無悔了吧。好久未跳舞,且在病中,舞起來有些吃力,但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暢快。你笛我舞,人生幾何?心中百感交集,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流了下來,落在碧綠的草地上,開出了一朵朵的花,一片片的歡樂。
回到宮中,心情好了很多,脫下平常女子的衣服,將它珍重的收拾在箱子裡,他對我的每次心意,我都會用心的記住。
採兒與歆兒齊齊的來到宮裡,看到我居然已經能下牀,兩個人都高興地不得了,念採高興地說道,“還是父皇有辦法,娘一下子就好了。”我也隨着他們笑,心裡有歡喜,有感動。我的夫君與我的孩子都在這裡,不管我的心再如何的改變,我也要努力的說服自己默默的守護在他們的身邊。
愔兒在年底被封爲蜀王,自此我在後宮的地位日漸穩固,雖沒有強大的外戚,但這些孩子就是我最大的依靠。
先看看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