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嘖嘖,你可真是幸運。”
喬尼福身形一閃,安然躲過了簡姆斯的一箭,但由於受了傷,落地並不紮實,往前踉蹌了幾步。這樣一來,雙腳離日光可照到的地方就是寸步之遙。
“這話應該由我說。”
簡姆斯膝蓋和肩胛處都受了傷,一指多長的石錐幾乎全沒入了皮肉,看得我不禁捏了把冷汗,但願他能撐住。
“老獵人,看到你這樣,你的爸爸一定很失望。”喬尼福嘖嘖嘴,拂着袖口,提醒簡姆斯,他的傷正在一點一點癒合。到時候,捏死他就像一隻螞蟻一樣。
簡姆斯面對喬尼福毫不客氣的挑釁,只是不在乎的聳聳肩,但握着短弓放在背後的手,卻不經意的向後指了指。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
可與此同時,我也發現,除了簡姆斯此刻拿在手中的一支箭以外,他掛在腰側的箭囊裡,已經空空如也。這也就意味着,此刻我們沒有退路,要麼生,要麼死,孤注一擲。
“啊哦,真不巧,你確定只需要這一箭,就可以打敗我麼?”
喬尼福也發現了,陰暗裡蒼白的面孔有些猙獰,彷彿期望已久的一刻終於要來臨了。一雙和科爾德無異的湛藍的眸子,閃爍着不可抑制的對殺戮的興奮。
“別急,試試就知道。”
簡姆斯說完,定了定神,舉起短弓,再一次對準了喬尼福。
“來吧來吧,怪老頭!”
喬尼福嘴裡這樣說着,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或許長久以來的交手,他完全清楚簡姆斯的手段,也不敢掉以輕心。
而我,別看是躲在石柱後面,事不關己的樣子,其實現在緊張的要死。手心裡全是汨汨的冷汗,擦也不敢擦。眼睛死死盯着簡姆斯的手,生怕自己一個眨眼,就錯過了時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假如簡姆斯是我們活的百分之五十的希望,那麼我的成敗,就完全決定了我們最終是否能夠走出這小鎮。
“你還好麼,是不是手抖的沒力氣拉弓了••••••”
喬尼福還想打趣簡姆斯,不料他話還沒說完,我就瞥見簡姆斯一側的嘴角緩緩揚起一個弧度,下一秒,日光中發出耀眼銀光的箭就“嗖”的一聲,離弦飛出去。
“呵!”聽見喬尼福極輕的冷哼一聲,隨即看着急速飛來的銀箭,提神往我這邊一閃,動作快的詭異。幾乎是貼着他的耳廓,銀箭“砰”的一下就釘在了他身後的鐘樓大門上。
就是現在!我一蹬腳,猛的朝喬尼福撲過去。
令他再神通,也想不到這個本來在他的計劃已經去見閻王的人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石柱後面,更沒有料到我會來這麼一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我不遺餘力的一撞,就從屋檐下跌了出去。
是的,簡姆斯這一箭完全是故意射偏——爲的就是令喬尼福毫無顧慮的自己送上門來。雖然鋌而走險,但這種情況下,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麼?
值得慶幸的事,喬尼福最終還是沒有讓我們失望,從鐘樓底下的安全地帶,一下子撲進了血族諱莫如深的陽光裡。
“哦,法克!”喬尼福顯然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憤怒驚愕之下,爆了句粗口,隨即想到教堂裡還有一干手下,“撒卡,撒卡!”
“喬尼福,別指望他們。”我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肩胛骨,慢慢從鐘樓下走出去,“你覺得他們有這個能耐?”
“你這個••••••”他說到這裡,臉上的表情徒然一滯,緊接着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揪起來的疼,“撒卡••••••”
“怪就怪在,你還是太輕敵。”我衝着不遠處的科爾德眨了下眼睛,走到簡姆斯身邊,“或者,你一開始就知道信守承諾,也不至於如此糟糕。”
“我只知道,沒有你們,我才••••••可以活的,更好。”喬尼福很痛苦,和科爾德先前一樣,甚至說不出整話來。
陽光就像一張大的望不到邊際的網,將他籠罩,無所遁形。這樣的死亡是一種極快的過程,也是十分痛苦的煎熬,肉眼幾乎可以清晰的分辨每一寸肌膚的變化,有光潔白皙到斑駁凋零,生命就真的成了一次倒計時。
“你早該離開這個,不屬於你的世界。”簡姆斯說話有些吃力,讓我扶着走上前去,從內側衣兜裡取出一把銀色的十字架,“滾蛋吧!”
他一扣十字架上的按鈕,低端就伸出一把錚亮的尖刀。看來,簡姆斯並不打算這樣放過喬尼福。對他而言,親眼看着喬尼福死去,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8】
“等等,簡姆斯先生。”不知爲什麼,我看着這樣的喬尼福,想起在地下室他和我說的那些話,以及曾經他所面對的一切,突然有些不忍心。
雖然他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十足的壞人,可假如命運沒有選擇這樣對他,是不是他會有不一樣的看法?至少對於這個世界,和族人,有除了恨以外的感情。
“你想救他?”簡姆斯沒想到我會阻止他,偏過頭來問我,神色有些慍怒。
我下意識的咬了咬嘴脣,不知道怎麼說。再看看喬尼福蜷縮在地上,極致的痛苦令他不斷的顫抖。期間光潔的皮膚不斷從他身上剝離,落在地上變成微不可見的塵埃。心裡還是不忍,
終於,我扭過頭,面向石墩處,尋求科爾德的幫助。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會這樣做,已經恢復氣色的臉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伸出右手食指,在自己的左心一點:
“做你認爲對的事。”他用脣語對我說。
不可否認,我心裡很感激,爲科爾德的理解,也爲自己能遇上他。
“簡姆斯先生,我們走吧。”我擡頭,對上簡姆斯的眼睛,坦然的說,“並不是我想幫他,而是壞人,上帝自然有懲罰他的方法。”
“就算您不動手,他現在也沒有退路。不然,我們和他,沒什麼區別。”
簡姆斯猶疑了一下,但看看喬尼福,再看看我,終於嘆了口氣,疲憊的說道:“走吧。”
我知道簡姆斯這是答應了,趕緊扶着他往科爾德方向走去。
而就在我們走出去沒幾步的時候,身後傳來輕微的拖拽聲,再回頭一看,原先喬尼福所在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別指望我的感謝,我一定會回來。”空蕩蕩的四下裡,傳來喬尼福沙啞的迴音,“善良的姑娘,你一定會後悔今天的仁慈,當你失去最想保護的東西時。”
很顯然,始終躲在教堂不敢露面的撒卡等一些小嘍囉,救走了他們的主人。
倒不是我害怕,只是聽到這樣的話語,我終究是覺得喬尼福可悲,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哪怕最真摯的友善,他也只會當做是下一次復仇的理由。
“後悔了麼,放他走?”簡姆斯臉色凝重,回過頭繼續往前走,“以後的麻煩,可會不小。”“不,這是我自己的決定。”邊走邊說,眼睛已經和科爾德的交匯在一起,“一開始,就該知道有這個可能,所以也要自己面對一切後果。”
“和從前相比,你確實長大不小。”簡姆斯的口吻裡透着一絲欣慰,“也許,你是對的。”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此刻簡姆斯和科爾德並排坐在一起,他們兩個都受了重傷,科爾德尤其厲害。
之前就中了蝙蝠毒,異能還沒恢復就來救我。如今又沒有了魂戒,日頭正值中午,是最毒辣的時候,他根本沒法離開石墩的遮蔽。
而簡姆斯,也不容樂觀。肩胛和膝蓋上的傷口都需要及時處理,不然等到發炎感染,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簡直是變相等死。
“你帶簡姆斯先生離開這兒,我天黑了去找你。”科爾德擡頭看了看天,“要不了多久,太陽就落山了。”
切,知道你是爲了安慰我,可也不用拿我當三歲孩子來哄吧。現在可是正中午,離太陽下山起碼也得四五個小時。你以爲太陽是你家種的,你叫它落山它就落山?
我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心裡將他的話吐槽了無數次。可究其原因,還是因爲自己的不捨得,不放心。
“你留下來陪他,簡姆斯是個頑強的糟老頭兒,能自己回去。”簡姆斯擺擺手,拒絕了科爾德的好意,看得出,他是不想我爲難,“鎮子裡的人可都認識我,他們會很樂意把我送回到城裡去。”
“只是現在,你們得原諒我不識好歹的打擾。”簡姆斯的冷笑話真的可以凍死北極熊,我扯着嘴角,表示自己有在笑,“我確實累壞了,需要休息一會兒。”
最後,還是科爾德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我先送簡姆斯到鎮子裡處理一下傷口,然後找個信任的人,請他幫忙把簡姆斯送到麗薩那裡。等這一切都安排妥當,最後回到這裡,陪科爾德一起等到太陽下山,再做打算。
我一聽,也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兩邊都放心,也就不再糾結,靠着科爾德,安靜的憩息了一會。只有經過生死較量,纔會覺得此時此刻的歲月,顯得有幾分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