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章此時已避讓到庭院中,門口丁甲與龍爺及幾個隨從正在過招,那羣烏合之衆那裡是丁甲的對手,拳出如風,腿快如電,隨身佩刀都沒出殼,那幾個龍爺的隨從就已經橫倒一片了。
龍爺雖然身形威猛粗壯,不過武功其實一般,丁甲哪裡能放他在心上,只故意將他讓進院中,然後反腳踢關院門,龍爺帶了傢伙的,一柄鋼刀左劈右砍,完全不得要領,全部被丁甲閃身躲過。
那丁乙也不過來幫忙,只將所擒二人提到慕章身邊看住,貼身護主,冷眼看丁甲與龍爺過招。
身後屋內那老婦人也踉蹌出來,哭喊着跪倒在慕章面前,抱着褲腿求慕章放人,羅羅嗦嗦、叨叨咕咕,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什麼都聽不清楚。
院外那羣東倒西歪的隨從已從地上支撐着爬起來,一個個貼着牆邊貓進院來,也不敢直接撲向丁甲,正逡巡不知進退。
這邊龍爺連砍幾十刀,刀風颼颼灌耳,就是一刀也砍不上,那丁甲身形自如,左避右閃,哪裡放這廝在眼裡,始終刀不出鞘,着實是一種羞辱。
龍爺越是氣急敗壞,越是砍不到要領,刀法也越來越亂,動作也逐漸遲緩,氣喘吁吁,疲態盡露,顯然越來越居於下風。
丁甲的態度越來越傲慢,逗龍爺如同玩耍,即便外行人也一眼就能分出高低。
慕章想到此行的目的,一是來了解廣陵閣案件的真相,另一方面也正好要找龍爺詢問三湘瞞災和兩淮造匪的詳情,又不是來踢山門的,因此心中並不願與這龍爺結仇,不妨見好就收,因此高聲喝道,“二位請住手,聽小弟一言。”
說着一邊將身邊的老婦扶起,一邊又示意丁乙放開所擒的男女。
丁甲正在逗樂的興頭上,聽到慕章說話,自然必須服從,於是一步跳出對陣範圍之內,面不改色氣不喘,收勢如磐石般穩健。
那龍爺明知自己一直落於下風,聽旁邊有人叫停,自己樂意,便也向後一步,停下手中鋼刀,目瞪丁甲。他雖極力剋制,但是胸部依然連連起伏,可見已經疲憊之極。
慕章見二人停了對招,滿面春風地迎向龍爺,抱拳施禮道,“這位就是龍爺麼?久聞大名,今天一見果然氣宇非凡啊。”
龍浩側過臉來,將慕章上下打量一番,見是個俊秀的少年,但看丁甲丁乙都對他如此恭敬,知道不可小覷。既然對方以禮相待,自己也報以一禮。說道,“在下正是龍浩,是這八目山中的山野散人,公子是何人,怎麼聽說過我的名字?”
慕章此時有二丁的武力震懾爲保障,對這山賊的實力也不畏懼,輕鬆談笑,顯得超脫瀟灑,說道,“在下段慕章,這二位是我的隨從丁甲和丁乙,在下有一個朋友叫盧萬山,是他介紹我來山上找龍爺的。不想剛纔我這兩個莽撞的隨從與龍爺的朋友發生些誤會,我替他們給各位道歉了,望勿見責。”
又伸手到懷中,套出腰牌與書信,遞給龍浩,“龍爺你看,我那朋友說,龍爺看過他畫的老鼠,必然不會爲難在下。”
龍浩猶疑地接過腰牌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山門信物,又拿過書信,抖開粗粗看了一眼,他只看的懂盧萬山畫的老鼠。龍浩因不識字,又不好意思說,便將信遞給那個書生模樣的男子。
自己則換過一張笑臉,招呼慕章道,“原來是萬山的朋友,那是自己人了,萬山人呢?他怎昨日一夜未歸?”
旁邊那書生“呵呵”冷笑,邊看書信,邊說道,“老鼠被他這朋友捉到縣衙去了。”
“啊?”龍浩大驚,“信上還說什麼?”
“還好,暫時還沒被打死……”那書生便把信上的內容,給龍浩講了一遍,慕章在旁微笑點頭。
唸完書信上的內容,衆人才放鬆下心情來,知道慕章上山是爲了幫助他們的,並無惡意。龍浩道,“既然剛纔是誤會,那就不用說什麼了,如今你想見的人已經全都見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們也必然會毫不隱瞞一件件地告訴你。還站在這院子裡做什麼,都到屋裡坐吧。”
於是一行人等跟隨龍浩進入屋內,這山中人家的小院雖然佈置簡樸,但卻十分的乾淨整潔,衆人坐下,那老婦帶着女子去弄茶果招待。
慕章看一眼那女子,向那書生問道,“這位不就是那天茶樓被擄的花姐麼?難道你們真是夫妻?”
書生嘆一口氣,說道,“此事說來相當的曲折離奇,既然公子都找到我們了,我們如何隱瞞也隱瞞不了的,事情的經過我可以全部都告訴你,不過公子要體察我們的不易,不要拆散我們纔是,不能再送花姐去那火坑之地了。”
說着,看那女子一眼,那女子正從屋外端茶進來,分明聽到了他二人的談話,眼中已瑩瑩有淚光閃動。
慕章聯想起夢境中之所見,心中頓生憐意,趕緊點頭答應,於是那書生便開始詳細訴說起來。
這書生模樣的男子姓孟,名叫孟廣,家在江西廣安,他原是一個落第的秀才,與花姐本是青梅竹馬的玩伴,自小就認識的。
花姐十一歲時,被人販拐走,幾經轉手賣給說書人胡三寶當了女兒。所以,其實她並不是老胡的真閨女,是拿三十吊錢買來的。
這胡三寶走江湖說下流小黃書,買了如花似玉的女兒回來自然是爲了招攬更多的生意。白天里老胡說書,逼花姐陪客人調笑取樂,做各種淫蕩的表演,配合他的葷段子。到夜間,也不肯放過她,拿她當作發泄獸慾的工具,肆意蹂躪糟蹋。
花姐幾次逃跑失敗,被捉回來毒打,最後不得不對老胡妥協。身體雖被玷污,她心中卻出淤泥而不染,極其自愛,對老胡和那些花小小錢便作威作福欺凌她的淫棍們十分的厭惡。
孟生和母親投親到景陽縣,親戚亡故,母子無處投靠,在八目山下經過,被三湘會的匪徒強搶到山上。
三湘會因爲會中都是不識字的農民,龍爺一直想把三湘兩淮所遇到的冤情寫成文字上訪申訴,卻沒文化寫不出來。所以衆匪商量,搶個讀書人上山養着,幫忙寫狀,恰巧孟生母子經過山下,就把他母子給搶上山來了。
三湘會衆人給他母子蓋了庭院,又時常接濟照顧。孟生母子本來正無處投靠棲身,索性就在這八目山上安心落戶,因此與山匪龍浩關係親近,經常走動。
孟生在這深山之中,邊讀書邊寫上訪材料,轉眼已有三月之久。一日到景陽鎮上買筆墨用具,偷閒上廣陵閣喝茶,巧遇花姐。越看越像自己的青梅竹馬,於是二人偷偷私信往來,孟生才得知了花姐的悲慘遭遇。
孟生求助於三湘會幫忙解救花姐,龍爺急公好義,答應出手相幫。
因爲臨近的幾縣近日陸續出現了江湖遊匪誘拐良家女子流竄犯案,官府到處高掛懸賞榜,但是查無頭緒,那些被拐女子離奇失蹤後再無音信。
孟生於景陽街頭見過此類榜文,於是萌生計策,與花姐私信商定,又找龍爺、盧老鼠下山配合,合作表演了前日廣陵閣中的鬧劇。順利救出花姐,還把嫌疑推給了最近這一代發生的流竄拐女案件。
果然奏效,官府將這些案件併案處理,他二人於是得以順利逃到山上。事實上,花姐這一案與那些系列拐賣案毫無干系,就是個孤案,故意造成與那些懸案的聯繫,是因爲孟生不能暴露自己在八目山上爲三湘會寫上訪材料這一情況,不能讓官府介入調查,所以把案件僞裝成流匪所爲的系列案件中的一案。
孟生並不嫌花姐已是不潔之身,誓要與她結爲夫妻,花姐感念孟生救難之情,也願意以身相許,孟母也十分支持一對小兒女的愛情。只願從此婦唱夫隨,連理同心。
不想孟生當日私約花姐的密謀書信,並未及時銷燬,還在廣陵閣後院的屋棚之中。那信若被人發現,所有一切就都會曝光,官府定要追查,老胡定要糾纏,噩夢又要重來。
因此第二日盧老鼠再度下山,原本是想偷偷溜到後院,偷回書信並且銷燬。沒想到事有湊巧被出來買面的段慕章抓住。
盧老鼠擔心官府若得知孟生之所以會到八目山上,是爲了寫三湘和兩淮的亂政上訪材料,所以本不肯招供偷信的事實,也不肯讓官府知道孟生與花姐的真實現狀。
但是恰巧堂審之上結識了段慕章,瞭解慕章的身份背景後,覺得他是可以利用的機會。希望通過段三郎**的身份,將孟生所寫的訴訟材料投遞到京城有實權的部門。所以與慕章達成協議,畫一隻老鼠引慕章上山……
前因後果,如此這般。慕章長舒一口氣,這所有事情正與夢中的線索一一印證,如今所有疑團都已解開。
衆人議論完畢,龍浩開口道,“如今我們是孤注一擲,所有寶都壓在公子的身上了。孟廣夫妻的幸福,三湘會兄弟們的冤屈,盧老鼠的性命,都在公子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