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章如今改了名字叫做章三元,暫時算是在蔡家得了安身的地方,這時他尚未得到具體的工作安排,所以閒散自由。因爲老中去了縣衙請高清水,蔡老爺跟其他夥計都急忙忙趕到佛堂去找琉璃杯,所以丟下了章三元一個人,沒人招呼他。
他落得個自由行動,便想到了剛纔那位二掌櫃白老四,這個時候正好單獨去找他,探探這人的底細。
轉身他又到錢莊去了,夥計們看是剛纔老中帶來的新人,對他也很客氣,並不阻攔他,不過此刻賬房的門是鎖着的,並不見白老四的身影。三元叫過一個小夥計來,客氣地問道,“小哥,四爺去哪裡了?”
那小夥計拿眼看看三元,不認識,不過看衣服倒是同僚,說道,“剛有人來,急急的把四爺叫到佛堂去了,這會兒不在。”
“哦。”三元沉凝了一下,看來也是爲了琉璃杯失竊的案子去的。心下想,這琉璃杯驚動挺大,我也去看看去,不過我新來乍到的,要是亂跑,怕不合適,算了。明天再去,今天先去睡個回籠覺,全身乏力,還沒恢復精神呢。
三元又回到老中的房間裡,那僕人居住的房間是在外廂正廂房後的兩排矮房子,整整齊齊每排各有十數個房間,男僕役和店鋪的長工是根據自己從事的工種不同,有專門集中睡覺的房間。
但是若成家有了家眷,便被要求搬出去,在外面另外找住處了。若是夫妻都是家生的奴才,又屬於有身份得到老爺賞識的,也會有專門屬於自己的小房子。老中雖然單身,可是他還是住的單間。
女僕役不這樣住,她們一般都比較鬆散,屬於相對集中。做粗活的使喚丫頭也有集體宿舍,不過也在內院,有身份的丫鬟一般都是跟着伺候的主子身邊的,也不太在下等僕役面前拋頭露面。
這蔡家是原是白楊鎮最富貴最體面的人家,所以家裡的規矩也是相當的嚴格的。男女僕役各有規矩,不得私自接觸。
三元回到屋裡,胡亂脫了衣服丟在牀邊,朦朦朧朧就睡去了,夢境中彷彿身已在佛堂。
……這邊可能是佛堂外的客堂,看到一羣人正圍在蔡仲頤的身邊,那蔡老爺表情十分的嚴肅,正在逐個盤問,衆人忙亂成一團……
一陣風吹過,徹骨的寒冷。
三元似乎感覺身邊有人經過。懵懂,只在一瞬間的糊塗,彷彿又不是夢境,身邊好像真的有人,三元伸手去抓了一把,突然從夢境中醒來。
身邊沒有人,他小小的糊塗了一下。“通……通……通……”屋外傳來三聲鼓響,這回他徹底清醒了。
這是白楊鎮蔡府的後苑,自己是章三元,已經不再是段慕章了。
他醒醒神,看見蔡中人正從外面進來,急匆匆的正在找他。
“乾爹。剛纔那鼓聲是什麼?”三元迎上去問道。
蔡中人春風滿面,好像剛要開口給三元說什麼,聽三元開口問他,自己的話便先憋回去了,回答三元道,“蔡府裡太大了,傳令報時都是用的鼓聲,剛纔那陣鼓聲是各店鋪上門板打烊的號令,說明今天一天的工作都已經結束了,大家整理店面,打烊回府。”
“原來我睡了那麼久了,還以爲就只是一瞬。”三元自言自語,“那打鼓的鼓樓在哪裡?”
“就在佛堂的邊上,你看,”老中舉手指向全府最高最正中的位置,有一個高挑聳立的小樓。“就在那裡。那裡是全府的中央,也是最高的位置,所以在那裡打鼓,全府上下都可以聽的非常清楚。”
“哦。”三元點點頭,“真是有趣,我也想去鼓樓打鼓,如果給我那個差事就好了。”
“這倒是巧了,打鼓的何頭正好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已經給老爺說了爬上爬下很辛苦,希望能夠換其他的工作,老爺說你年輕,爬爬樓不是問題,看你樣子很機靈,剛把這份差事交代給你。”
“好啊,那我現在就上鼓樓去看看。”三元着急要出門,突然又想到中人奉命去請高清水,不知道怎麼樣了。又轉過身來問道,“乾爹?你的事呢?辦完了?”
“啊,”中人微微一笑,“高縣令重視的很呢,帶了衙差進府裡來現場辦公了,估計一會兒就要到。”
“縣城離白楊鎮有點路的呢,高縣令還真是事必親躬。”慕章心中有些好奇,按理說地方失竊,拍個捕頭來調查已經是很重視的了,爲什麼縣令要親自來?又一想,御賜之物,難怪縣令重視。可是看老中的表情,笑的極其曖昧。
老中也不說下去,三元也不繼續問了。如今他有棲身之地,又接了差事,心想,正好鼓樓就在佛堂的旁邊,我去張張看,看這縣令怎麼查怎麼審。於是向老中告辭,轉身摸衣服穿呢,暈,剛脫下扔在牀邊的衣服,居然不見了。
“啊!”三元忍不住叫出一聲,把老中也給嚇了一跳。
“你幹嘛?”老中疑惑的問他。
三元轉來轉去看了好半天,“衣服不見了,我剛脫了扔在牀邊的衣服不見了。”
老中看看他,“那件衣服早上我隨手給你找的,對襟打過補丁,是舊的,誰會偷件小廝穿的破衣服?”
“的確找不到了。”三元也是一頭霧水。
“算了,我正好給你領了件新的,你換這件吧。”老中又給三元遞過一件衣服來,三元換上,出門去了鼓樓。
話說三元爲什麼對鼓樓感興趣呢,可能是因爲鼓樓的鼓聲讓他能想起皇宮的禮炮,或者他只是想能夠尋找一份一個人乾的工作,好有更多的自由的時間。
正好那鼓樓的老何也不想幹了,正式把鼓槌交接給章三元,他第一次登上鼓樓,鳥瞰整個蔡府和周圍的街道,一切盡收眼底。
老何給三元交代了工作的注意事項。其實這份工作很是清閒,在每天開張和打烊的時候敲鼓,守好時間,不要犯錯就行了。
三元坐在鼓樓之上,看蔡府中人頭攢動,很是分明。他正胡思亂想,猜測每個人在幹些什麼。
在老何的講解下,很快,章三元就瞭解了基本整個蔡府的佈局構造。在他看來,只有一個地方,特別的神秘,那就是三位小姐的閨樓。從鼓樓的角度,那是唯一看不到的一幢樓。
他已然聽說了蔡老爺並沒有兒子,只有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全都風華正茂,待字閨中。出於好奇,他一直想張望小姐們閨樓中的動靜,但是那個角度,卻是唯一他從鼓樓上看不到的,在一片綠樹的掩映中,他只能把所有的所識所聞停留在無聊的遐想中。
蔡鎮夷老爺膝下無子,只有三個女兒,大女兒芷雯十六歲,二女兒燕雯十五歲,三女兒錦雯十三歲,都是自幼琴棋書畫,刺繡女紅,件件精絕的,長的也是一般的如花似玉,嫺雅秀美。
因爲蔡家世代經商,從不曾有子弟進身仕途,所以這蔡老爺就特別渴望與士族交往,他曾希望自己能有個兒子,走讀書入仕的道路,但是事不如人願,連生了三個女兒,並沒有兒子。
所以蔡老爺就從小刻意地培養女兒詩詞書畫的才能,並立誓不招白衣的女婿,要將三個女兒都配給士子。
三個女兒中,尤其以三女兒錦雯特別才高貌美,九歲的時候到靈巖寺進香,有老和尚給她看相算命,說她富貴精奇,將來要做狀元之妻,是一品誥命的命格。蔡老爺雖然半信不信,但是打心裡,就看高錦雯一籌,對她寄予很高的期望。
這位錦雯小姐,生性十分的調皮,又好熱鬧,今天聽說高清水來到府裡調查佛堂失落琉璃杯一案,便蠻着父親,扮成個小廝模樣,假裝送茶偷偷溜去佛堂看熱鬧。
她怕被人認出,因此腳下十分的匆忙,一心想心事低頭走路,沒注意旁邊橫度裡穿出個人來,那人從她身前正好經過,巧巧的撞個滿懷。
兩個人都被彼此嚇了一跳,那來人眼快,伸手想去擋住錦雯,三小姐被推了一把,失去了重心,只往後倒,那人見狀趕緊伸手去拉,一把將錦雯的玉臂給拉住,再反向一扯,想借力助她站穩,錦雯沒站住,順勢倒在了來人的懷裡,肩膀緊貼了對方的胸膛。
“你,沒事吧?”一個非常溫柔的聲音問她。
“啊。”錦雯驚呼一聲,趕緊從對方懷裡掙脫開。頭也不敢擡,一股腦往佛堂方向跑了。
那被撞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小呆了一會,望着錦雯遠去的方向,“好奇怪的小廝,撞了人就跑掉了,”自言自語地說道。
“三元,”突然有人叫了一聲,那人順聲音望去,見去老中,遠遠地從佛堂出來,迎着他走過來。
原來此人正是章三元,這時他剛被人從鼓樓上叫下來,聽說是蔡老爺叫他去佛堂回話,正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爹。”三元應了一聲。
“你發什麼呆,老爺等你去回話呢。趕緊進去,等你呢。”
“哦。”三元加緊走幾步,心裡有些嘀咕,剛纔那小廝,一身的香味啊,真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