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月光,她打開了字條,只簡短寫了幾個字:明日大宴動手,藥在大宅前的第二個飛檐上,當心!
他隨身攜帶的防身物品想必在進宅子後已經被掏乾淨,那藥恐怕也是在進宅子前趁人不注意丟上屋檐的,現在他內力被鎖防身物品也沒有,蕭靜好回頭看了看房門,想回去直接把諾敏幹掉將他救出來,猶豫了片刻還是躍上了房檐,他既然有安排,應當是能自保,況且諾敏似乎不會對他動手。
在大門左側飛檐上找到了一個小紙包,她打開嗅了嗅聞不出名堂,這麼一小包她真有點懷疑是否能藥倒整個鎮子的人,紙包裡還有一副面具,是在盛王別苑裡從斥塵衣那裡拿來的,有了這個面具在必要時可以隱藏身份,她將東西揣好後便向廚房躍去。
回到廚房,一眼便看到元紀在廚房外心不在焉的洗着菜眼睛正在四處張望,袖子也不挽起,全溼透了。
看到她回來眼睛一亮隨之眉頭一皺,大步跨過木盆抓着她的手臂將她一提一墩,壓着聲音一個勁的嘮叨:“大廚說你去小姐那了,你到底去哪了?不是讓你等我回來麼?這裡也是你能隨意亂溜達的?你就這樣心急……哼,我去挑水沒回來也沒見你着急去找我。”
他的聲音從着急變成了不忿,濃黑修長的眉毛絞着,黑的發亮的眸子斜斜瞄着一旁的樹杈,一臉孩子氣。
蕭靜好橫他一眼,扯起他的袖子道:“也不知道把袖子捋起來,你瞧,都溼透了還怎麼穿?”
元紀裂開嘴角一笑,似乎心情好多了,“溼了就溼了……你幹嘛去?”
他跟着蕭靜好,見她進廚房借了火盆出來,就在木盆旁點了火,他跟過去蹲下,兩人就着火盆烤着火。
“他藉口做買賣刺探金木盛,沐悉去了馬場,他被鎖了內力。”蕭靜好展開元紀的袖子在火盆上烤。
元紀似乎很享受,一動不動的伸着手,問道:“那他有什麼打算,我們怎麼樣配合?”
“下藥!”蕭靜好眼睛瞟向牆角碼放的木桶,那裡面是大宴用的酒。
“藥倒整個鎮子的人?”雲紀張大嘴巴,有點不可置信。
蕭靜好垂着眼不說話,換過他另一隻袖子烤,她也猜不出他的打算,但心中卻是相信他的,總覺得有他在,自己似乎什麼都不需要操心,只按着他的安排去做,一定就能找到通往坦途的那條路。
她掏出面具遞給元紀,道:“明日大宴開始你便出宅子,把王府護衛調過來暗中將宅子包圍起來。”
“那你呢?”元紀接過面具打開看了看,塞回蕭靜好手裡,“我在這,你去調護衛!”
“你瞧你挑水都不會,再說明天天亮了更容易露陷。”她把面具塞到他手裡,道:“我自己會小心的,他留下面具不會沒有用意,你想想,金木盛可認得你?”
元紀想了想,猛拍了下腦袋,道:“前兩月曾路過。”他接過面具揣進懷中“那好明早我就出去。”
兩人烤乾了袖子就準備着開始幹壞事。
蕭靜好蹲在木盆邊洗菜放哨,元紀拿了藥包去翻酒桶,桶蓋揭開酒香四溢,他對着酒桶深深的吸了口氣,這寒天在外面吹冷風,若能來一口酒就是最好不過了,他嘆口氣不敢再多耽誤,快速的把每個桶都下好了藥。
蕭靜好伸着脖子瞧了廚房門,身後人影一晃,她知道是元紀已經下完了藥,頭一轉聞到一陣撲鼻的酒香,一個木勺子盛着淡白色的馬奶酒正遞在她的嘴邊。
“快喝,我留了一勺沒下藥。”元紀眼睛晶晶亮,把勺子送到她脣邊。
她埋頭猛灌了一口,瞬間覺得寒意被驅散,浸在冷水中的手也不那麼涼了。
“你也喝!”她把勺子推到元紀嘴邊,他也不客氣,湊到勺子邊喝了一口又推回來,笑道:“這是咱們的抄秋宴,願年年的冬日不再寒冷,知己存心間,前途無阻礙。”
“嗯。”蕭靜好看着他的眼睛,重重的點頭,喝了一口酒,道:“跨過冬日迎來春天,願我們都能大步跨過去。”
一勺子酒,在這寒夜裡暖了心。
這一年裡,從剛剛醒來時那種失去已經的懵懂和無助感,到後來,她所得到的已經是比失去的多很多。
福叔頂着刀子嘴給她熬雞湯,這是種近乎於父女的感情,榕兒不聲不響的跟着她,病得躺在牀上幾天起不來也不曾有一句怨言,十七義不容辭的給她打點一切,她去哪他就去哪。
說起斥塵衣,醒來的那一眼那種莫名的熟悉感牽連着她去探究,他的一個眼神就能給她無盡的勇氣和動力,他也是她不能放棄的希望,希望自己在今後的每一年都能看到他一如往常微笑着的臉,告訴自己,他很好,並且會一直好下去。
而沐沂邯,他就像一個目的明顯的撒網人,溫柔的撒溫柔的收,在某一個不經意間,自己便被他捕入那張粘膩綿綿的大網中,掙不脫扯不斷。
而元紀,他明亮着坦然,從未有讓她有一絲一毫的爲難,給予她無條件的信任和幫助,自動將自己劃入到知己的隊列,人生得此知己,夫復何求。
烈酒下肚,風不再寒涼,融融暖意照亮着心坎,一整晚就這樣過去了。
元紀在天還沒亮就出了宅子,蕭靜好給大廚扯謊說他腰病犯了,那大廚心裡想自己正好可以順便黑了他的工錢,也沒說什麼,廚房開始了大宴前的準備工作。
蕭靜好跟在裡面打下手,到了下午就幫着宅子裡的下人搬桌子搬椅子,酒席擺在宅子側邊的廣場上,足足有兩百餘桌,空地中央架起了戲臺,戲臺兩邊用圓木堆砌了兩人高的井字型木堆。
到了晚上,蕭靜好已經累得直不起腰,她趁着沒人注意,躲到廚房裡調息了片刻,覺得身子輕快了不少,正走到門口,帶着面具的元紀來了,一把牽起她的手道:“走,去席上找個好位置。”
兩人來到宅子外,只見滿席已經是烏壓壓的人頭,元紀牽着她徑直來到中間一圈的席上,有兩人看到他們過來,忙讓出了位子,蕭靜好一瞧,是喬裝過的王府護衛,再看旁邊,十七也在。
篝火已經點燃,酒桌上擺滿了各色大菜,烤羊是必不可少的,戲臺上鑼鼓喧天,演着當地的傳統戲曲,大刀闊馬的武戲,上面演的歡,下面人看的熱鬧,叫好聲連綿不絕。
“金木盛怎的還沒出來?”蕭靜好低聲問元紀。
元紀嚕嚕嘴道:“你看,來了!”
正說着,戲臺上戲曲停止,所有人全站了起來。
金木盛一身藍色綢緞長袍金黃色對襟坎肩,腰配鑲琳琅寶石的金刀,腳下穿着翹金馬靴,一臉神氣的出來了。
他左手挽着諾敏,右手虛扶着沐沂邯來到主席,他端起一碗酒高聲大笑道:“在騰格里長生天的保佑下,咱們烏瑪鎮的子民們無懼寒冬,大口吃完舊年的存糧,用酒來熱血,用肉來果腹,來年必比今年更加的豐收。”
底下舉起手臂的海洋,所有人高喊:“有長生天的保佑,金木盛大人的庇護,我們就是神愛戴的子民。”
蕭靜好和元紀過了個眼神,兩人現在確定了金木盛是個不簡單的人,籠絡着數千百姓,小恩小惠就讓人對他信奉如長生天一般。
所有人都喝了酒,可能是藥粉稀薄,此時還未發作,戲臺上的戲演了會就結束了,蕭靜好元紀十七三個人埋着頭啃羊腿,一來是填飽肚子,二來埋着頭也不容易露陷。
主席上忽然聲浪高了起來,三人尋聲望去,原來是幾個鎮長家的近親男子女子起着哄,要看看諾敏小姐的未婚夫這個中原男子的才學。
諾敏不大願意的黑着臉,她的幾位堂兄表兄面帶譏笑的看着端坐無語的沐沂邯,想着要整整這個看似溫和驕傲卻刻在骨子裡的中原男子,幾個姑娘則興奮的瞅着他,毫不避嫌的將愛慕寫在臉上。
“都說中原男子學識淵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一不精,據說還會卜卦看相,今天給我們看看你的才學如何?”一男子冷笑着注視着沐沂邯,一臉挑釁。
“木格尓,你過分了!”諾敏拍桌子站了起來,被金木盛按着坐了下來。
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只聽他不緊不慢的道:“你若想嫁他,他就必須讓人信服,咱們烏瑪鎮不接受躲在女人身後的男人做女婿。”
他的聲音不小,滿桌能抖能聽見,那挑釁的幾兄弟更是得意。
沐沂邯不急不惱,笑道:“中原人倒是沒有兄臺說的這樣神奇,不過是爲儒家思想所教化,多懂得了一些禮儀道德罷了。”他笑意不滅,仰頭看向木格尓道:“兄臺要考才學,在下卻之不恭,請出題吧。”
諾敏見他直面羞辱和挑釁,想了想覺得他這樣做竟真是聽到了父親的話,爲了自己和他的將來而努力,心中一陣狂喜感動的鼻子發酸,桌子底下的手便伸向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我的題目就是。”木格尓指了指身旁一個和他長相一樣的男子,道:“我和他是兩兄弟,你來算算,哪個是兄哪個是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