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好在無數人的注視下,在門前的空地上伸展了下身體,裝模作樣的練了會太極,其實是爲了看看地形,不過也看不出什麼,既然人家放心讓她住在這,就不怕她看。
不過她倒是聽到了旁邊不遠處的小書院內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聽聲音,這些孩子的人數可不少於三百人,山匪還這麼注重教育,還是挺難得的。
往下看,山坳下佈滿了成片的房屋,可以看到不少的婦女們在河邊洗着衣服,有的屋舍煙囪上炊煙裊裊,成排的梯田一圈一圈,種着各種青菜,還有個魚塘。
若不說這裡是個土匪窩,她真會認爲這裡就是一個民風樸實良善的小山村。
看到炊煙,她的腦子裡一轉,向屋頂上招呼了一聲,一個山匪冒出腦袋,一臉的不耐煩,“又出啥幺蛾子?”
“準備些青菜米糧來,在到下面魚塘裡抓條大魚給我。”蕭靜好笑眯眯的吩咐。
那山匪早豎起了眉毛,卻因爲寨主吩咐過飯食管飽,她的要求實在也是正常的,所以心裡雖是惱火,卻也從屋頂上跳了下來,瞪了蕭靜好一眼,就往山下走。
“等等!”蕭靜好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銀票塞給了他,笑道:“我家主子身子不好,麻煩再帶些參來,魚要不大不小的,青菜要嫩些的,大米最好精細點,不要太糙的,還要帶些茶葉來,最好是瓜片,牀上鋪蓋全給我換了,沒有鴨江綢就用葛布的,面料一定要軟,再帶幾套衣裳,褻衣一定要絲綢的面料,其餘的用棉即可,外袍顏色用淺色,嗯……就這些吧。”
蕭靜好這邊交待,那山匪已經把銀票面額看清楚了,臉色好看了些,收起了票子揩了揩鼻子就去了。
沒多時,東西都搬來了,蕭靜好進屋時沐沂邯還在睡,身後搬着東西的山匪一臉憋不住的譏笑,蕭靜好接過東西攔住他,眼神告訴他可以走了。
那傢伙又往牀上瞟了瞟,走的時候調侃道:“可真夠辛苦的,敢情昨晚是該他出力?依我說,你也真是,他腿腳不方便,你還讓他在上面?被翻紅浪也得悠着些,搞得桌子椅子一陣陣亂響……”
那人還要說,見蕭靜好一副要殺人的模樣,又想了想兜裡置辦物品還剩下的一千八百兩銀子,怏怏閉上了嘴,跳上了屋頂。
關上門,蕭靜好心裡一陣難受,從方纔那人的言語裡她已經猜出,自己昨晚被他弄上榻費了他多大的氣力,當然還是被他點了睡穴所以自己竟睡得跟死豬似的,小腹的傷已經無礙,也定是被他用內力療過傷。
她輕手輕腳摸到牀邊,掀開被子,輕輕捲起他的褲管,果不其然,膝蓋上兩個大大的淤青。
用身上的外傷藥膏給他上了藥,忙了半晌他也沒醒,蕭靜好知道他昨晚定是一晚沒睡,加上身體虛脫,正是需要補眠。
給他掖好被子,蕭靜好進了廚房。
用參熬了湯,又將魚切片用鍋燉了,炒了兩個青菜,幾個時辰就過去了,等忙完正好午時,她端出菜上桌,沐沂邯聽到了動靜也醒了,睜開了眼睛聽到她忙進忙出,眼底泛起濃濃的迷濛的恍惚感。
這一幕在三年前沒想過,那時的他只覺得不會去過這樣的日子,自己的女人應該是睡黃金榻,裹絲綢,品瓊漿,絕不需要她親自下廚滿身魚腥味。
一年前他的心境變了,想過這樣的日子,但他想一起過這樣的日子的人,心也變了,她的心裡住進了別人,心心念唸的想的是同別人過這樣的日子。
可現在,這一幕並非是夢,睜開眼就看到她,圍着圍襜笑顏盈盈的端着飯菜擺上桌,招呼他一起吃飯。
沐沂邯揉了揉眼睛,孩子氣的咧開一個笑。
“傻笑什麼,快起來吃飯。”蕭靜好扶起他,拿出新的衣裳藉着火盆的暖意,三兩下將他扒了個乾淨。
沐沂邯很坦然的讓她扒,伸着手等她穿衣,嘴角的笑怎麼斂都斂不住,索性在被子裡將褲子也脫了個乾淨,等她幫着穿。
蕭靜好知道他從來就是不知道羞,才矜持了一晚上就露出本來面目,不過這樣纔是他——收起矜持,撕下羞恥,露出本色,敞開胸懷……
摸索着隔着被子給他穿好了褲子,又拿來青鹽給他漱了口,絞了布巾擦了臉,又吃了藥,兩人開始吃午飯。
“有魚湯?”沐沂邯看着桌子上的菜,笑着用筷子敲了敲碗邊,道:“把刺給挑乾淨再端給我。”
“沒見我正在挑麼?”蕭靜好認真挑着刺,將挑好的一碗湯遞給他。
沐沂邯緩緩的伸手接過,拿起勺子靜靜的喝湯吃魚,魚肉細滑魚湯鮮美,一碗吃完他又要了一碗。
“怎麼不吃青菜?”蕭靜好見他只吃碗裡的魚,他平日裡可是愛青菜多過葷菜的。
“我現在該多吃葷的補補。”沐沂邯猶自喝着湯,一碗吃完又要一碗。
“沒有了。”蕭靜好看了看桌子上那碗還剩一半的魚湯,慢慢把眼光移向了沐沂邯的眼睛。
“哦,那算了。”沐沂邯放下碗起身,“我還想睡一會……”
“你的眼睛?”蕭靜好抓住了他的手,將他拉着坐下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沐沂邯準確的抓住了她亂晃的手,故作無知的反問道:“怎麼了?”
“你看不見了,是不是?”蕭靜好語氣急切。
今早就覺得不對,他的眼睛神采不復往日,一直以爲他是沒休息好,方纔見他只吃自己碗裡的魚,桌子上的菜他也不動筷子,讓她更加懷疑,於是用魚湯試探了一下,果然見他毫無察覺,原來竟是真的看不見了。
沐沂邯見騙不過她,無所謂的勾脣一笑,道:“現在又瞎又瘸,你還要我麼?”
“當然,肯定要!”蕭靜好沒好氣的道:“你這幅鬼樣子落到了我手裡,搓圓捏扁隨我高興,你說我要不要?”
她氣他什麼事都瞞着自己,氣他明明瞎了還要裝作什麼事都沒有,更加氣自己,昨晚就該去屋頂上睡,離得他遠遠的。
他突然眼瞎,蕭靜好直覺就是和自己有莫大的關係,一晚上過去,自己的內傷好了,他就瞎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其中的原因。
沐沂邯輕嘆了口氣,摸索着爬上牀準備繼續睡覺,等了會不見動靜,有些不耐煩的道:“傻站着幹嘛呢?不就是瞎了眼睛,你哭個什麼?”
蕭靜好一聽,知道他又在猜,不免好氣又好笑,頂嘴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哭?都瞎了還不讓嘴歇會。”
“那就等我啞了再說吧。”沐沂邯雙手枕頭,閒適的靠在牀頭晃着腿。
正要說什麼,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蕭靜好開門一看,是孩子們下學了,漫山遍野的嬉笑打鬧着。
她進屋收拾了碗筷,剛忙完正要出門,敲門聲響起,蕭靜好開門一看,正是她準備去找的人——昨日那位大夫。
她忙將人請進來,沐沂邯尋聲坐了起來,微笑着請客落座,眼睛看不出絲毫不對,還很準確的看着蕭靜好使了個眼色。
蕭靜好本是想請這位大夫給他看看眼睛,見他的眼色就閉上了嘴,進廚房泡了茶端出來,屋裡兩人已經聊了有一會。
蕭靜好得知大夫叫莫天,不僅是山寨裡的大夫,還是學院裡的先生,教一些淺顯的文史經略,只是山寨裡的孩子不受管束,教了幾年也不見成效,莫先生苦笑着搖頭,連連道實在是拿那些孩子沒辦法。
屋頂上有人監視,有些話不便說,但蕭靜好和沐沂邯還是從莫天看似閒聊的言談中聽出來,他果真並非山寨中的人。
莫天說得寨主交待過,每日過來給沐沂邯施針,大家都明白,寨主叫他每日來施針,治病是假,越診越壞是真,但是從莫天的幾句暗示下,沐沂邯聽出了他有意求好的意思,於是大大方方的讓他扎針,在自己這個精通醫理的人眼皮子底下,不怕他使壞。
於是在鍼灸完後,沐沂邯自己寫了藥方給莫天,莫天一言不發的接了藥方,兩人心照不宣,無需言語。
莫天走之前交待了蕭靜好,可以適當按摩腿部,促進血脈運轉可以早日恢復。
於是按摩腿就成了蕭靜好每日必做的事,一天兩個時辰,熱敷按摩,沐沂邯快活似神仙,纔不管她的手痠還是疼,反正到了時辰他便大字一攤,眼睛看不到掐時辰還忒準時。
莫天的藥每日送到,每日的藥方沐沂邯都會變換幾味藥,藥包送來了後他會用鼻子聞聞,然後挑出幾味藥讓蕭靜好藏好,其餘的煎好了就逼着蕭靜好服下,剛開始幾日她嫌藥苦不願喝,後來沐沂邯很嚴肅的告訴她,以後若她真的生不出孩子他就娶大房讓她做小,蕭靜好才罵罵咧咧的開始喝藥。
過了幾日,沐沂邯已經可以在屋子裡下地走走,蕭靜好心裡又高興又擔心,他雖然一直說眼睛沒大礙,出了山寨自己就能治好,但拖長了時日畢竟不好,再說他的話沒幾句真的,蕭靜好還真敢不太相信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