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瓔瓔跟在他背後,沒防到他會突然停下,一下子撞到他的後背之上,碰疼了她的小鼻子,她不由嘟囔了句,“怎麼走得好好的,就突然停下來——”
她從他背後探出半張臉,看看前方,發現前方的地勢已豁然開朗,是一大塊空曠開闊的平地,上面沒有栽種樹木,倒是有幾個廢棄的石桌石椅,都佈滿灰塵,石桌石椅旁邊居然有一個很小的假山裝飾,看來此地以前是用來供人落腳停歇的,可能不知什麼原因就被廢棄了。
她敲敲腦袋,自己都來了府裡大半年,居然不知道這個樹林深處偏後方的地方,竟然有這麼一大塊空闊的去處。
南十夜拔開灌木叢後用樹葉遮住的一物,輕輕將那物給拖拽出來。
“讓開!”冷冷的聲音,一點也不客氣。
金瓔瓔不滿的讓開地方,藉着亮光終於看清那個被南十夜拖出來的龐然大物。
那個古怪的東西,直徑大約有一米左右,以堅韌的竹篾扎架,白紙糊成巨大的白色燈罩,呈圓柱形,密密麻麻的向下方開口,開口的底部則是以竹削成的篦圍成,上置一個小鐵盤,盤上放有許多塊沾着油的溼布。
金瓔瓔打量着這個物體,忽地笑起來,“這不是孔明燈嗎?好大的個頭,你做這麼大的孔明燈幹什麼?莫非你是想用它來逃走?”
一語及此,她自己都被這個想法驚呆了。
乘孔明燈逃走?這個想法也未免太天馬行空了吧?
再說這孔明燈雖大,但是,再怎麼說也是用白紙糊成的,這紙糊的東西哪能承載住他們兩個大活人的重量?
南十夜也不理睬她,只是將這個巨型孔明燈拖拽到空地上,又仰頭看着天空。似乎在觀着風向。
南十夜不做聲,金瓔瓔也只好像啞巴一樣的閉上嘴巴。
南十夜觀了一會天象,又轉過身回望遠處的天空。似在等待什麼。
遠處的天空上,忽地升騰起一大束雪亮的紫光。
那紫光大盛。十分明亮。
金瓔瓔見南十夜轉身望天,也跟着轉身,她自然也看到遠處天空上那耀眼的紫光,她認出來,那個方向應該是樹林的出口,也就是他們進來的地方,她不由道:“你看那紫光。莫非……王爺和大師來救我了?”
南十夜看到那個紫光後,利索的彎下腰,摸出懷中火摺子,點燃孔明燈底部的煤油布條。
一串藍紅色的火焰破開黑暗。
煤油布條在黑暗中燃燒。
這個巨型孔明燈也開始鼓漲起來。
南十夜蹲下來。小心的兩手托起這孔明燈,對着一旁正在興致盎然,眼睛發亮的金瓔瓔道:“你還杵着幹什麼,過來幫忙,擡起燈的另一邊。”
金瓔瓔立刻過去擡起燈的另一邊。但是嘴裡還是不依不饒扔了句,“兇巴巴的幹什麼,好好說嘛!”
孔明燈在兩人合力的扶持下,開始慢慢升空。
它一點點的往上升騰。
慢慢漂浮到半空中,已經飛過兩人頭部的高度。
金瓔瓔忍不住雀躍的跳起來。“真的是要乘坐這個孔明燈逃跑?可是怎麼坐,它都飛跑了!”
這次,南十夜點了個頭,“走。”
“去哪?”金瓔瓔很好奇,這燈也沒做出讓兩人落腳的地方,南十夜要帶她怎麼乘坐?
正在困惑之時,忽覺腰際一緊,身子一輕,她竟然被南十夜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摟住腰,輕輕躍上了孔明燈的最頂部。
“呀——!”她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卻聽得南十夜在耳邊冷冷道:“閉嘴,再亂叫我扔你下去!”
淡漠的聲線,很具威脅力,讓金瓔瓔立刻停止了尖叫。
孔明燈的最頂部很闊大,腳踩上薄薄一層紙,她立刻意識到這燈會被她踩破,誰知她預想的情形並未發生,相反她還覺得那薄薄燈紙之上,有一股很輕柔的力量,如同一層綿軟的棉花在託着她。
這是怎麼回事?她暗自驚奇,忍不住低頭往孔明燈下方望去。
此時,孔明燈已升騰到樹梢的高度,縱然他們放燈的這處空闊地方,並沒有樹叢,遠處卻有,金瓔瓔越過樹叢能看得到樹叢後黑壓壓的人羣,以及人羣前那個背對着樹林而立的人影。
慶王,通過衣衫的顏色她認出那是慶王,慶王背對着樹林,而他背後有人在往林中開始拋擲火把。
拋擲火把?她沒看錯吧?
她揉揉眼睛,王爺要派人燒掉樹林?他不知道自己在裡面嗎?不對,瞧瞧這裡聚着這麼多人,連那個穿紅袍的巫師也在場,就證明王爺是知道自己在裡面的,難道王爺想燒死自己,她不由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要縱火燒林。”南十夜冷峻的聲音在夜空中盤旋。
“縱火燒林?“金瓔瓔頭搖得像波浪鼓,”不可能的,王爺他應該知道我在裡面,怎麼可能放火燒樹林,你亂說!”
南十夜卻冷冷道:“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你太天真了!”
“胡說!王爺一直對我那麼好,他怎麼可能放火燒我?”金瓔瓔自是無法相信這種話,一句接一句用很強烈的語氣道:“我纔不會相信你的這種鬼話。我中毒的時候,他是不惜一切代價的要救活我,怎麼可能叫人燒死我,你這是在騙我!”她奮力的想抽出被南十夜握住的手,氣憤的想一把甩開他的手。
南十夜看她不信,又一副很激烈掙扎的樣子,改握爲扣緊緊扣住金瓔瓔的手腕,伸出另一隻手一指孔明燈下的火海,“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底下的大火還在燒,那火就是他命人放的,目的就是要燒死你!他是王爺,這裡的人如果沒有得到他的允許,誰有這個膽,敢在這裡放火燒林,更何況他們都知道你在這樹林裡。”
金瓔瓔停止掙扎,立刻擡頭盯着他的眼睛道:“他們果然知道我在林子裡,他們要燒死我,是不是因爲你趁我昏迷的時候去對他們做了什麼?”
南十夜又沉默了,不肯作答。
金瓔瓔急了,她不知道南十夜對王爺做什麼,這一急再加上憂心,又瞧見南十夜不肯回答,頓時冒火了,大聲質問道:“你快說啊!你對王爺做了什麼?你是不是弄傷他了?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就是嚇唬了他一下,讓他以爲你被厲鬼附身,變成了妖魔。”南十夜被金瓔瓔的語氣給震住了,他愣了一下,總算回答了,“這是今夜逃跑計劃中一個最重要的環節,一旦成功,王爺就會認爲你已經葬身火海,他就不會再抓你回去了。”
聽到這裡,金瓔瓔冷靜下來,她無法再去責怪南十夜。
南十夜的計劃是對的,如果王爺以爲她葬身火海了,就會絕了對她的念,不會再去四處尋她了。
金瓔瓔聽到這裡,倒是沒怎麼怪慶王了,相反爲他辯駁起來,“原來如此,他以爲我變成了妖怪,纔想燒死我的,我就說他沒那麼狠心嘛。”
南十夜一聽這話,冷笑一聲,“你以爲你在他心中很重要嗎?”
“難道不是嗎?他爲我千金求藥,在我闖禍之時,爲我收拾爛攤子,他不嫌棄我變醜,還不怕我得了疫病,這樣的男人難道不是真心對我的嗎?”
“哼,真心對你又如何會點火燒林?這只是證明在他心中你並非有多重要,在涉及到他自己的切身利益時,他會毫不猶豫的處死你,只是爲了他自己能活命。這就是人隱藏在陰暗處最黑暗的本性,關鍵時刻,只有自己的利益最重要!他以前會像那樣不惜一切代價的求藥救你,是因爲你並未觸及到他的利益,現在,你的存在會威脅到他的生命,他當然要點火燒了你!”
“你胡扯!”金瓔瓔怒道:“王爺纔不是那種人,我認識他那麼久。”
“有多久?最多半年吧?半年你就能瞭解他所有心思和想法,那倒是奇了,不是常言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也只認識他半年,就這麼信任他,我是該說你是夠天真或者是愚蠢呢,還是該說他心思慎密,將無知少女玩弄於股掌之上?”
金瓔瓔更怒,“你居然說我是無知少女?”
“你不是嗎?”南十夜從鼻孔冷哼一聲,一副瞧不起她的樣子,“這人都是自私的,更何況是像他這樣貴爲王爺的人,他的命豈是你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女所能比的。你死了,他還有四個絕色的夫人,或者還會去找別的美人,你以爲他還會對你念念不忘,牽腸掛肚嗎?你以爲你是誰啊,你太高估自己了!”
南十夜的聲音充滿了冷諷,金瓔瓔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還有幾分道理。
金瓔瓔望着地面上的火海,久久不語。
地面上的火海越燒越旺。
熊熊的烈焰,舔砥着森森林木。
漆黑的夜空裡,幽黃的孔明燈在輕輕漂浮。
孔明燈幽微的亮光,映亮燈上那個一語不發的綠色影子。
那個影子低着頭,向下俯視着着火的大地。
孔明燈越飄越高,越飄越遠。
燈上的人已看不清地上的人影,更看不清樹林前那個背對着火焰而立的藍袍男子面上的痛苦之色。
風吹起時,藍袍男子眼角沁出的淚光在隱隱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