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才感覺到有一對視線一直緊緊鎖在自己身上,蘇景奇怪的朝四周望去,視線掃過某一個角落時,突然僵住,她像是被雷擊中,好半晌一動不能動。
酒店大堂裡,秦世錦穿着一件深黑色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略鬆開,只是那樣翹腿坐着,都顯得那麼氣質不凡。可他與以前又有哪裡不同了,具體說,是神態,不再是那麼雍容自在,高高在上,眉宇間彷彿凝着一種說不出的愁緒,整個人渾身都透着一股陰鬱氣兒,他似乎在接電話,邊說邊漫不經心的環視,然後,視線就不經意和蘇景的對上了……
酒店大堂裡,人來人往。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目光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羣相遇。
然後……又錯開。
邱行長轉身,仍舊把蘇景的那張房卡給她:“小蘇,你的房間我還是給你留着了,你隨時想入住都行。”
蘇景像什麼都沒發生,接過房卡,道了聲謝,然後就說自己先離開了。
邱行長讓司機開車送她,被蘇景婉拒了。
她伸手攔了一輛車,把行李放在後備箱,然後上車。
“去屯溪路。”
說完,她就扭頭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景緻一一滑過眼底,那顆慌亂到無處安放的心終於漸漸平靜,卻被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塞在胸口,讓她整個人都跟着鬱結了起來。
那一幕的四目相望,時不時的迴盪腦海。
她以爲再見面,會是刀光劍影,或者蕩氣迴腸,沒想到,只是這麼風平浪靜,像是午後的靜湖,一陣微風吹過漣漪,風走了,那漣漪也就平了,沒有任何變化。
蘇景撫着心口,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其實在上海,不是沒聽到關於他的消息,聽說他和葉箏小姐的婚期就在這幾個月,還有記者拍到他們在香港挑選婚戒。
蘇景也沒刻意留意,只能怪這男人太招眼,走哪都能看到他的新聞。
再見面,她其實心底是期望他過得不好的,可真看到他一臉鬱卒的樣子,她心裡有說不出的沉悶。
不知道哪裡不對,可就是渾身不舒服,秦世錦不該是那樣的,他不是應該高高昂着下巴,不可一世的說:“蘇景,你怎麼又回來了?忘了我說過再也別讓我看到你嗎?”
……
回到家,父母依舊和往日一樣,熱絡的去買菜,忙裡忙外,就爲了她一個人張羅。
蘇景在家吃了頓午飯,躺在自己那張小牀上,始終心緒不寧。
最後她翻身,撈出手機,打了通電話給七月。
七月聽說她回來,驚訝極了:“你丫學壞了,要回來居然事先不給我打電話,也不讓我去給你接機?”
“這次是公事,所以沒預先通知。”蘇景模糊的回道。
既然是公事,七月也就沒多問,只是支支吾吾,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最後繞了幾個圈子,她終是忍不住了:“有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應該讓你知道。”
蘇景的心一沉,本能的猜到:“是跟秦世錦有關的?”
“沒錯。”七月深吸了口氣道,“他不會跟葉箏結婚了,他叔叔秦耀因爲貪污被雙規,僅僅爆出來的數額都十分龐大,十有八九是要判死刑了。上頭這次決心整治貪污,秦耀算是被抓典型了,現在但凡有點聲望的,都急着跟秦家撇清關係。”
蘇景馬上聯想到上午看到秦世錦時的樣子,出了那麼大事,他還能淡定鎮靜的抽菸,倒是有點令她意外了。
“不過秦家不是商人起家麼,就算秦耀一個人出事,也不至於牽連這麼大吧。”
“唉,從商的,哪有生意乾淨的,做的越大,不能見光的就越多。上頭既然要嚴抓,又有人誠心整秦家,差點沒把秦家八輩子的黑歷史給扒出來,這連抓帶封的,秦家的家業被封得已經差不多了。”
蘇景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原來百年世家,也有一昔崩塌的時候,誰都不是永遠的高高在上。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好半晌,蘇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竟有些沙啞的艱澀。
“具體我就不知道了。秦家人好像現在除了四處奔走找關係的,其他能散的都散了。我看這事一時半會兒不會了,只會牽扯更廣更嚴重。你當初跟秦世錦分了真是明智,還從他那撈了五百萬,不知道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會不會上門來問你要回那筆錢,”說着,七月就笑了起來,笑得咬牙切齒的,“也算老天開眼了,當初那廝那麼可惡,把你害得那麼慘,現在也該讓他嚐嚐人賤被人欺的下場。”
蘇景說不出什麼滋味,掛了電話以後,就一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發呆。
那個高高在上、對她不屑一顧的秦少呵,現在一無所有了……她大仇得報,爲什麼一點都不高興呢?
半晌,她晃了晃腦袋,起身,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
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卻是立刻又回到自己房間,拿起手機,找到那個以爲自己再也不會撥出去的號碼。
手指摩挲了片刻,她還是按了出去。
聽筒裡很快響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提示音。
秦世錦他人還在港城,還在四處尋求關係疏通,所以不可能關機。
只有一種可能……他換號了。
想到這,不禁自嘲,他都不想跟你再聯繫了,你還關心他做什麼?
把手機扔到一邊,蒙上被子,可今晚她註定失眠。
渾渾噩噩在家睡了一夜,第二天她鬼使神差的又去了那家酒店,她手裡拿着邱樹興給她的房卡,要過去也是名正言順。
在一樓大堂漫無目的的晃悠時,蘇景覺得自己是真沒救了,“你在想什麼呢,又在幹嗎?”她問自己,帶着自嘲的笑,可是沒有答案,往往行動會在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就發生了。
她低頭看看錶,上午十點。
最後一刻鐘,她對自己說,就一杯咖啡的時間。
酒店一樓有咖啡廳,她走過去點了杯拿鐵,同時用這段時間來讓自己詭異的心思沉澱下來。
然而一杯咖啡還沒做好,熟悉的人影就從酒店旋轉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