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滅了,所有人都已離開,門關上那一刻,刑房變得一片漆黑,還有,無邊的寂靜。
我一動也不敢動,雙腳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麻木,精神似乎也在一點點地渙散,很想就這麼攤倒到地上去,但我不能,因爲那些短尖刺正等着喝我的血。
思過,我似乎比較喜歡把它理解爲思念過去。但是我又有什麼過去可以思念,在現代,沒有目標,沒有作爲,更別談什麼刻骨銘心的回憶,有的也就是那窩着的閒適,還有父母和妹妹偶爾傳遞過來的溫情了。有時也會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他們是那樣毫無保留地爲我付出,而我卻連回贈一點點關懷也在吝嗇着,一直一直,只在自己的世界裡徘徊着,也許,我應該多打幾次電話回家,也許,每次妹妹幫我送東西過來的時候我該多留她一會……可是,不知在現代的他們如今怎樣了?
時間過得特別慢,它好像一直在嘲笑我,這也算是一種報復嗎?報復我從來沒有正視過它。曾經有人對我說:“你活着也不過是浪費生命!”那怎樣的生命纔不是浪費?記得動畫片《我們的存在》裡小七曾對元晴說:“我是爲了元晴而存在的。”而我,就像一直漂浮在雲端,找不到我的存在。
約摸過了兩天,我的下半身已經找不到任何知覺,整個人變得十分虛脫,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不知爲何,這時很想見到那妖,他是那樣的癡,,又是那樣的可憐,我那前世的前世的前世是何其幸運,又是何其不幸。意識漸漸被痛楚蠶食,我的身體終於撐不住地向左倒了下去,肩膀上傳來錐心的痛讓我不禁悶哼了一聲,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爬起。眼睛緩緩合攏,當意識徹底被吞沒的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一雙邪魅誘惑的眼睛,覆着長長的睫毛。
那妖……
再次醒來,已是三天之後。肩上的傷口已經被塗上一層清涼的藥並細心的包紮起來,只要不動便不會感到痛,只是雙腿依然是麻木的,膝蓋處瘀青了一大片。我沒有回到六月小築,而是被送到了竹樓。闌天竹的武功好,醫術更是爐火純青。幾天後,瘀青開始消散,我也可以獨自緩慢行走。但我不明白,他爲什麼不把我交給峰裡普通的大夫醫治。他不是討厭我嗎?如果不討厭,爲什麼對所有人都溫和有禮,唯獨對我沒有好臉色?
雲母每天都會過來看我,每次都會哭得眼睛紅紅的,就像一隻小兔子,直到竹樓的侍女受不了了把她轟出去。那落水的珠蘭也曾來找我道歉,說她雖然嘴巴不饒人,但還沒有害人之心,但怕連累另外兩名侍女,所以纔沒有說出真相。我沒有理會她,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多說也無補於事,就像摔爛了的雞蛋,再也無法復原。
康復後,我搬回六月小築,離開竹樓時,我看到闌天竹神情複雜的臉。“你不該這樣子……”隱約中,我似乎聽到這麼一句。
我被降職了,就在回到六月小築的第二天,我從第一侍女變成了普通的侍女,更被從六月小築拉到了七重樓。送羊入狼窩了,當高總管派人告訴我那個消息時,我這樣想。
“金銀姐,我不捨得你。”雲母拉着我的袖子哽咽地說。
我也不捨得你,少了你誰侍候我?我在心裡說。
再次走進奢華的七重樓,依然有點怯,上次還有半夏陪伴着,這次只剩我孤軍作戰。七重樓的第一侍女木槿之前便見過,很冰冷的一個女子。“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不要聽,更不要管!如果,不想再受到刑罰的話。”我進來後,她就只跟我說過這一句話。
刑罰……我心顫了一下,我不怕黑,不怕孤寂,但很窩囊地,我,怕痛。
血風慵懶地斜倚在他的錦榻上,手有以下沒一下地翻着一本書。膚若白玉凝脂,發如黑瀑傾瀉,眉似飛劍殘影,魅眼未睜先奪魂,薄脣微勾笑還無。
“茶!”
“是。”我任命地把茶端過去。很是不幸,我竟被編到去當血風的貼身侍女,外屋的侍女們都妒嫉地看着我,看得我心裡直想哭。可以的話,我非常樂意跟你們換的,那傢伙美則美矣,說到底還是一個嗜紅的變態。
“冷了。”換上。
“太燙了。”再換上。
“淡了。”還是,換上。
“又濃了。”我,忍!繼續換上。
“替我更衣。”
我麻木地拿過衣服就往他身上套,就像給服裝店的假人模特穿衣服一樣。突然,他的一隻手環上了我的腰,臉湊的很近,說:“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斜睨了他一眼,心想:感覺?有。恨不得一腳把你踹出去嘛。
“你的眼神真讓人熟悉啊!”他握住我才傷愈的左肩,痛,我痛苦地皺起眉頭,他卻沒有放開我,反而握得更用力。“現在怎麼那麼倔強?那天在刑房裡虛弱得很呢。”原來那天在刑房的人是他。
見我不作聲,他冷哼一聲,終於大發慈悲地推開我,但嘴角又慢慢上翹,魅眼不懷好意地看着我,讓我頓生寒意。
“看來你受的懲罰還不夠。那麼,把七重樓的地板全部擦一遍吧。任務完成之前,不許吃飯,不許睡覺。”說完,他便飛身出去,我愣愣地看着地板,突然很想大喊:天,讓我暈過去吧。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把地板當作血風的臉,使勁地擦!可是,眼淚不知爲何卻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受傷的時候我沒哭,受刑的時候也沒哭,現在,只不過擦個地板,我卻……
好想,回去。那妖,你爲什麼還不回來?
“不要再哭了。”一隻大手溫柔地爲我抹去眼淚。
“你……帶我走好不好?”
他搖搖頭,說:“對不起,這裡有我不能割捨的眷戀。”
“你那麼喜歡他?”
“嗯!”他點點頭,“對不起,其實我並不討厭你,只是看到你我就會想到她,所以一時無法接受你的懶惰。但,今晚我終於清楚,你不是她,我不該強求於你。”
“她很勤奮?”
“嗯,她從來都不哭。”
“我知道了。”我收回眼淚,背向他,繼續擦地板,他的柔情很吸引人,卻只屬於前忍冬。但,闌天竹,還是謝謝你。但願,我們會是朋友。
那天過後,血風繼續千方百計地刁難我,比如,三更半夜地讓我爬起來接露水第二天給他喝;比如,突然用掌風把房子扇亂,讓我去恢復原狀;再比如,當着我的面與他的姬妾調情,故意讓我難堪。而我,則漠視,漠視,繼續漠視。露水?隨便弄一杯井水。收拾?我慢吞吞。調情,我睜着眼睛發呆。但,不管怎樣,那瘋子的興致都只增不減,似有不引我發飆誓不罷休之勢。有點不解,他對我這個小侍女是不是關注太過了?他似乎清楚,辛苦和勞累纔是我的致命弱點,所以變着法子來折騰我,但事實上,他對我算是仁慈,我曾經親眼見過他把幾個激怒他的姬妾變得又聾又啞又瞎又瘸再趕下峰去。當時,看到她們一臉的血,手不斷地在空中亂揮着,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得任人往外拖,我感覺好像看到了將來的自己,心裡一陣惡寒,又有點慶幸,自己還沒觸到他的底線。一定要從血見峰逃出去,可是體內的九蟲丹每年都要服一次的解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