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月圓之夜過去,那妖還是沒有出現,夢還在繼續着,那白髮黑袍的男子一次次的在我面前倒下,死狀各異,什麼箭穿刀傷毒發的五花八門,到後來我乾脆什麼也不幹,一進到夢境就坐到地上,等着看他倒。少了那妖的夢境突然變得有點不習慣,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有點想念他了,難道我骨子裡潛在着嚴重的受虐傾向?
日正當中,我極不情願地跟在半夏身後晃悠悠地走着,我發誓我在21世紀活了二十幾年都沒有走過這麼多的路,又累又渴,一路上的蟬鳴讓人心煩不已,周圍的風景也變得彎曲。這時候,我就更加想念那可愛的空調和那四通八達的公交車。半夏只是靜靜的走着,臉不紅,氣不喘,我不禁驚歎,殺手的定力就是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前看武俠小說時讓我感觸最大的就是這八個字,現在我總算真實體會到了。那天出了濯蓮村後,半夏說濯蓮村的人都要死,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也終於見識到所謂的殺手無情,雖然說是怕泄漏我的身份,但是那麼多條生命,我怎麼揹負得起?我連忙拉住她,說了一輩子都沒說過那麼多的話才把她勸住。
她無奈地拿出一套灰色的男裝和一張□□讓我換上,說是我一慣行走江湖的行裝,而這世上知道我真實容貌和真實性別的只有她。面具清清秀秀的還可以接受,那衣服就……一身灰的,雖然料子不錯,卻總是讓我想起酒樓裡灰溜溜的店小二。這些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既然沒有其他人見過我,那我以後偷溜就好辦多了。
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強盜小賊之類的看到半夏的裝扮就閃得遠遠的。如此甚好,我也就不用整天擔心受怕,只不過一想到以後要接任務殺人,我就渾身冒冷汗。
血見峰是血見飛十五年前一手創立的,並一路發展成爲當今武林實力最強的殺手組織,只問價錢,不論正邪,當然很大程度上還要看我們主子的興趣。據說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一樁任務是沒有完成的,但我就很好奇,真是那麼厲害的話,忍冬這個所謂的首席殺手又怎麼會弄得如此狼狽?血見峰的殺手分四堂,並由前四席殺手擔任堂主,而堂主還兼保護主子的職責。說起那個主子,我倒是有點期待,按半夏所說的,血風,血見飛獨子,五年前接任血見峰峰主,武功深不可測,邪美無雙,一雙幽深狹長的鳳眼極易攝人神魂,喜穿紅袍,行事無章,身後女人無數。這樣的形容,分明就是那妖嘛,還說對我那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用情至深,騙人。把我弄到這鬼地方受罪,自己就去風流快活,可惡,心,很不舒服。
“再翻過一個山頭就是是血見峰的地域了。”半夏一邊說着一邊塞給我一把湛藍色的寶劍,說是我的佩劍——寒水劍,劍身玲瓏,質卻較重,我拿在手裡都覺得有點吃力,不禁有點佩服前忍冬,怎麼舞得動這麼重的劍。劍還是劍,不過到了我手上就當柺杖用了,半夏微惱地看看我,卻也不說什麼。眼看血見峰一步步地接近,離我毒發的時間也只剩三天了,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禍,儘管有點怯,我還是有點慶幸,終於可以結束這漫長又折騰人的旅程了。
穿過一道將近十米高的大門,眼前的景緻並沒有想象中的陰暗森冷,平整的鵝卵石道旁繁花似錦,蝶舞翩翩,這邊綠草如茵,垂柳婆娑,那邊清水游魚,假石嶙峋,這裡真的是一個殺手組織的老窩?確定不是某富商的後花園?卻見主殿氣勢宏偉,金壁輝煌,其後各個院落也是錯落有致,更似世家權貴之所。
“參見冬堂主、夏堂主。”來往的青衣侍女與小廝彬彬有禮,卻不時回頭奇怪地看看我。半夏一進門後就換回了一張肅冷的臉,像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真懷疑之前那個一會兒哭哭啼啼,埋怨我失憶,一會兒又強迫我,活像個野蠻女友似的女人是不是她。更莫明其妙的是,她居然是我老婆,雖然只是對外宣稱的,但還是覺得渾身是毛,怪就怪前忍冬總是男裝示人,久而久之,我們就變成“出雙入對,伉儷情深”,成爲殺手界最聞名的眷侶了。
血見峰分東西二院。東院爲主,亦分前後二院,前院有主殿——七星殿、藏書閣,煉丹房,武器庫,待客樓等,而後院則爲衆人的居所,中央爲峰主所居的七重樓,其右爲首堂主及三堂主的居所,雪裡居和竹樓;其左爲二堂主與四堂主的紅葉軒及六月小築,其後則爲各女眷、丫鬟小廝等的處所以及廚房浣衣坊等。西院則分四閣,五席及五席之後的殺手皆居於此。
從七星殿旁經過,穿過一個拱門,走過一條小橋,再穿過一條小路,便到達了七重樓。這裡華麗中帶着妖治,卻不覺豔俗,彷彿它本該如此。
“爺,忍冬,半夏回來覆命。”半夏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低眉垂首,發覺我仍在晃悠悠地站着,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對面金絲軟榻上斜倚着一個似笑非笑的妖男,眉飛入鬢,眼似勾魂,身上鬆鬆垮垮地套着一襲紅袍,幾縷青絲不羈地垂於胸前。他身後還有一個粉衣美女,八爪魚似的趴在他身上,酥胸半露,嫵媚入骨。
“冬堂主好大架子,見到主子都不會行禮呢!”妖男戲謔地說。
行禮?沒有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已經很給面子了,可惡的傢伙,要不是他,我現在也窩在家裡,過得比他更愜意。想着想着,心裡突然冒起了一股無名火,我走上前,指着他的鼻子就喊:“死妖!你什麼意思?”
那妖眼睛閃過一絲詫異,瞬間又被凌厲取代,大手猛然一揮,我就如脫線風箏般甩了出去,狠狠地撞到牆上,吐出幾口鮮血。那一刻,我開始相信,此妖非那妖,那妖雖然也可惡,但不會傷害我。眼前的人,是血風,妖媚卻心狠手辣的殺手頭子。
“爺,忍冬受傷失憶,忘了禮儀,請僥恕。”半夏跪在地上,滿臉驚慌。
“失憶?那又如何?你覺得血見峰會養一個被廢了武功又失憶的殺手嗎?”血風不以爲意地說,嘴巴接過美女遞來的葡萄,好像剛纔什麼也沒發生。
“爺,管他那麼多幹嘛呢?扔出去算了,您都好久沒好好看奴家了。”美女酥軟的聲音響起,順便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哦?看來我的仙桃兒吃醋了。”
“爺……”半夏依舊跪在地上,像是下定很大決心,說:“求爺原諒忍冬,屬下願意承擔他的任務。”
“是嗎?”血風斜睨了我一眼,好像在嘲笑我這沒用的“男人”要靠女人保護。“你覺得以你的資質,能完成他的任務嗎?也罷,念你是個女人,姑且給你一個機會,至於他……”他又不懷好意地看看我,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似乎在等着看好戲。
我倚在牆邊,漠燃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抹一抹嘴角的血跡,沒想到這一趟毒沒解,反而中了一掌。這血風果真如半夏說的那樣行事無章,乾脆叫大瘋子算了。看着他那張與那妖一模一樣的臉,有點疑惑,既然血風不是那妖,那麼那妖究竟去哪裡了?他說他只是三魂七魄的其中一魄,難道回到這裡就跟其餘三魂六魄結合了,又或者說他根本只把我一個送回來?唉,好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