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我正趴在窗邊發呆,梵天又出現在我面前。
“鐲子。”
“你真的那麼喜歡?”他似乎很疑惑,在我身旁坐下,靜靜地看着我。他不知何時也變得很有耐性,我呆那麼久,他就看我那麼久。身爲一個皇帝,本應日理萬機,他怎麼這麼閒?可是看他眉宇間的淡淡憂愁,似乎大楓國也並不如想象中太平。但他要找人排解心中的煩悶,幹嘛不找他的妃子,跑到我這裡攪和什麼?我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剛好碰上他的眼光,他微微地勾起了嘴脣。
這時,一個太監走了進來:“稟皇上,菊妃娘娘請皇上到御花園與衆妃賞菊。”
“告訴她,不去!”梵天冷冷地說,嚇得那太監連忙行禮跪退。“該死的菊妃,怎麼一刻都不讓朕消停。”他一臉怒意,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
肥肉可不是那麼容易當的。我憐憫地看着他,只覺他的怒氣更盛了。
“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說肥肉?”他緊緊地盯着我,臉幾乎要貼上我的了。我心裡暗歎:難不成他有讀心術?
“不是肥肉,瘦肉。瘦肉行不?”
“你……”他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喘着粗氣瞪着我。良久,他突然吐了一口氣,放聲大笑了起來。那笑是那樣的肆無忌憚,笑得我摸不着頭腦,笑得窗外的太監宮女都好奇地看進來,笑得他眼角也閃起了少許可疑的晶瑩。
“哈哈……”他轉過身背對着我說,“爲什麼?明明每次跟你說話都會被氣個半死,可說完之後我會覺得很輕鬆。你說,這是爲什麼?”
因爲你有被虐傾向,我在心裡暗答,嘴上卻默不作聲。
“爲什麼,看到你我會感到愧疚?你可知道,這樣下去,我會越來越不捨得放開你……”
不捨得?一個驕傲的皇帝竟然對我說不捨得?這是他的表白嗎?我忽然憶起似乎從認識到現在他從未對我自稱朕。我是否可以認爲自己在他心裡是特別的?搖搖頭,我笑自己傻,他是皇帝,就算我真的曾在他心中留下過什麼,在關鍵時刻,他最終選擇的還會是他的江山。花言巧語,差點就被他矇蔽了,我在心裡認定了他做這麼多是爲了討我說出忍冬的下落。
“銀兒,你看,這是大楓國第一工匠打造出來的玉鐲。喜歡不?”那天梵天大笑後,變得更粘我了,除了上朝與批奏摺,其餘時間幾乎都在翠雲宮過了,完全無視外面的妒聲載天。這是他送來的第十個手鐲,我無奈地看着他,很想告訴他其實我想要的只有一個鎖魂鐲,但看到他一臉的笑容,只好假意地陪笑了幾下。他的態度,連我也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判斷。難道他真的喜歡上我?如果不是,他的美男計也入戲了吧。
“銀兒,你不能天天呆在房裡,該出去走走。”他霸道地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說地扯着我往外走。曾幾何時,每個要把我從窩中拉出的人,最後都會在我的漠視下宣告放棄,而他,我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外面,陽光正燦,秋意正濃,遠處的梧桐早以變得稀稀疏疏,御花園裡的菊卻盛放盎然。我無心欣賞眼前的美麗,腦海裡只盤旋着,前方或許有一羣恐怖的女人,趁着秋高氣爽,吐着熊熊的烈焰,欲把我燒作灰燼。
“想什麼?快走啊。”梵天不滿地拽了我一下,我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一直被他握着。我停下來,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他發覺後竟把我握得更緊。不解地對望着他那如若可洞悉一切的銳眼,他是否該給我一個解釋?
餘光裡,一羣花枝招展的女人氣勢洶洶地襲來,爲首的菊妃正用目光凌虐着我們握着的手。“臣妾參見皇上。”她草草地行了一個禮,繼而狠狠地瞪着我,對我和梵天“含情脈脈”的對視表現出極度的不滿。
“起來吧。”梵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將我和他的距離拉近了些。
“看來今日的菊花開得特別好,就連皇上跟金姑娘興致也引來了。日前臣妾等邀請皇上,不料竟遭嚴辭拒絕了,看來,還是金姑娘的面子大啊。”菊妃諷刺地說。
我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悶了這麼多天,來場好戲也不錯。梵天將我護在他胸前,凌厲地看着對面的那羣女人,這一刻的他,尊貴無比。看着他明顯的保護姿態,不知爲何,我竟有些竊喜。至於那菊妃,品味低俗也罷,居然還是個草包。只見梵天額上的陰雲漸濃,那是獅子發怒的前兆。
“放肆!竟敢對朕的行事有異議!”梵天大喝一聲,菊妃後的女人都跪了下來,只有她仍不知死活,站着,挑釁着。
“皇上,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聽孃家的人說,目前國內許多地區正在鬧旱災,臣妾以爲皇上應該以國事爲重。”她說得冠冕堂皇,語氣中卻包含着濃濃的威脅意味。宰相的女兒,難怪如此驕橫跋扈,原來是仗着父親的勢力。旱災,梵天就是爲了這件事煩惱嗎?不知那宰相是什麼來歷,竟然連皇帝也得忌諱着他。
梵天緊緊地握着拳頭,似乎已經忘了他手中我的手的存在。痛意襲來,我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碎了。“喂!”我不滿地看着他那染上殺意的雙眼,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他被我喝了一聲,連忙鬆開我,略帶擔憂地看着我紅紅的手腕。隨後,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菊妃身上,殺意更濃:“告訴你爹,這大楓皇朝的天下還是由朕作主的!”
“皇上,”菊妃也許感到了一絲恐懼,諂媚地笑了起來,扭着她微粗的腰貼到梵天身上,“皇上息怒啊。家父時時刻刻都在爲國着想,而臣妾,也無時無刻不在爲皇上着想啊。”她一邊說還一邊往我這邊擠,想要把我擠開。我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以爲我跟你一樣喜歡吃肥肉啊!
“哼!少在這演戲。滾!”梵天狠狠地一腳把她踹開,就像踹開一些骯髒的東西。然後又霸道地捉起我的手,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往翠雲宮走。身後,菊妃還趴在地上,怨恨地看着我。話說,爲什麼,男裝示人時我是衆矢之的,現在一身女裝了我還是衆矢之的?
纔剛進入翠雲宮,我就被用力扯進了一具溫熱的懷抱。梵天擁着我,把頭埋進了我的肩窩。“銀兒,你可知道,只有在你身邊,我纔會覺得輕鬆自在。我想留住這份自在,你說好嗎?”
輕鬆自在……我錯愕地站在那裡。他是驕傲的皇帝,可是卻在我面前如此脆弱。心不知爲何軟了,我竟然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輕輕說了一個字:哦。
我竟然說了“哦”?腦海裡又出現的血風邪魅的臉,但是我不想理,就這麼一次,什麼也不管了吧。
梵天或許是一個好情人,你想要的他都那給你,你不喜歡的他全部給你擋在門外。每天一下朝,他都會到翠雲宮,把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帶給我,就像上班回家的丈夫,抱怨着對公司的不滿。偶爾,他還是會被我氣得跳腳,卻還是甘之如飴。而我,基本上變化不大,話依舊不多。他說他想留住在我身邊時那份輕鬆自在,我又何嘗不是貪戀他懷抱裡的溫暖?我們之間,或許只是各取所需。血風曾說,我和梵天是不會有結果的。我也不需要結果,那些無法避免的,就等它真正發生的一刻,再去面對吧。
我坐在牀上隨便翻着梵天從御書房帶來的一本遊記,手裡還拿着一塊嚼了一半的桂花糕。梵天在一旁批着奏摺,時不時地皺一下眉頭,但更多時候嘴角露着一抹淺淺的笑。我竟然也跟肥肉扯上關係了。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對着我寵溺地一笑。他真的是之前那頭咆哮的獅子?我不禁懷疑。
“銀兒……”他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欺身上前,拿走我手上的糕點。
“幹嘛?”我看一眼窗外,夜已深,露正濃。他不會是要……我打了一個冷戰。
“不要說話,閉上眼睛……”
可我還是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他這般舉動,是想幹嘛?
“銀兒……”他稍微離開了一下我的脣,呢喃着,聲音性感而沙啞,眼神亦變得迷離。
“啊?”我愣愣地應了一聲,陌生的感官籠罩着我,讓我忘了反抗,甚至忘了呼吸。
“可以嗎?銀兒……”他低語着,目光中帶着些許懇求。
可以嗎?似乎也沒什麼不可以……
我感覺到梵天的身體正在發熱,可是,在這種特殊時刻,我眼前似乎有浮現了血風的身影,他正陰着一張臉,凌厲地看着我,好像在說:你竟敢背叛我!
背叛……
心忽然疼了起來,體內彷彿有無數的螞蟻,遊走在我的四肢百骸,引發出一陣陣刺痛。
“啊——”我忍不住地發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