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是夢族聖女她就是了嗎?誰可以證明?看她一臉狐狸相, 迷惑人是拿手好戲吧!”熊大嬸繼續說,不屑地看着積雪,就像跟她有仇般。不得不讚一句:熊大嬸, 好樣的!事實也如此, 那個女人一直以來都用一張清塵脫俗的面具矇騙着世人, 不是嗎?
“是不是夢族聖女, 驗一下不就知道了嗎?用這個神奇的石蓮雕, 如果你是,這自然是小事一樁。”矮個子老頭突然發話,眼珠子又溜溜地打轉, 不過這次是盯着積雪。
堂中人紛紛點頭,一句句“沒錯”聲此起彼落。羌活將柺杖拔起, 再次將它插向地面, 巨大的響聲讓周圍的人靜了下來。能讓這些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都面露懼色, 看來我的敵人的確不簡單。但是,很奇怪, 此刻我心中竟無半分恐懼,似乎潛意識中覺得,要對付這個人很容易,甚至不費吹灰之力。那是自信,但, 是因爲血風在身邊, 還是因爲石蓮雕?
“我是夢族聖女!”積雪冷冷說了一句, 一把奪過血風手中的石蓮雕, 轉身向羌活走去。
血風輕輕一笑, 不以爲然,端起身邊的一杯茶, 送到了嘴邊,卻只碰了碰杯沿,又將杯子放下,拉過我的手把玩。
那個女人真的能拿起石蓮雕?我訝然地看着她的背影,要是別人,早就倒下了,可她卻仍一步步走着。
然而,她也只走了四五步便頓在哪裡,突然無力地倒在地上,石蓮雕在她手中滑落,骨碌骨碌地滾了幾圈,回到了的們腳邊。血風無聲地將它撿起,臉上笑容不減,彷彿一早就料到了。
果然還是不行。
只見她顫抖着,雙手掩面,不斷地重複着:“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不是她做的?
紫杉在她倒下了一瞬間便衝了上去,半蹲着扶着她,寒眸終於多了一些溫度,但卻摻雜着許多擔憂與疑惑。突然,他擡起頭,冷冷地盯着我。
拜託,你的敵人在後面。我翻翻白眼,當作什麼也沒看到。
羌活寒着一張臉,似乎對事情的結果非常不滿意:“雪兒,怎麼回事?”
積雪沒回答,依舊抖動着身體,重複着那句話。看到此情此境,堂中的人得意起來,七嘴八舌地討論着,最開心的莫過於熊大嬸,她一臉幸災樂禍,將頭擡得老高,大聲道:“看!報應!”
“不可能!一定是這個妖女做了什麼手腳!”羌活突然拿柺杖指着我,“這石蓮雕落入她手中這麼久,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對它做過什麼。”
“他這麼說好想也有些道理。”人羣中又冒出另外一些細碎的話語。
虧他們還是江湖中人,怎麼就一點主見都沒有?但是,我可不願再做那任人宰割的魚肉。
拿過血風手中的石蓮雕,揚起一抹笑容:“抱歉啊,我可沒你說的那樣有興致,但,要是拿得起這東西的就是夢族聖女,那我……呵呵……虧你還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怎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或許,是明知故犯吧?積雪與我,讓任何人選都會選她的。
血風呵呵笑了起來:“冬兒,你都說人家‘德高望重’,怎麼可能會犯那種錯誤,人家是不屑,懂嗎?但是,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如此天真!還是你以爲學會了《夢引》就能讓石蓮雕接受?呵呵……這東西里面根本沒有什麼藏寶圖,所謂的在江湖中掀起腥風血雨,全部都是你的傑作,只因爲你想得到這裡面封印的夢族聖女的力量。真可憐呢,整個江湖的人都讓你耍得團團轉。”
血風笑着說了一大串,聽得旁人一頭霧水,但有一句卻真真切切地聽清了:石蓮雕裡沒有藏寶圖。
“什麼?沒有藏寶圖!”不知誰大吼了一聲,又掀起了觀雪堂內一潮高昂的聲浪。
“沒錯,某些人爲了得到這東西,謊稱這裡面有藏寶圖,只不過是利你們幫他尋寶罷了。”血風用慵懶迷人的語調繼續道,聲音雖不大,但想必堂中大多數人還是聽到了,一個個疑惑地看着他。
“你說他說的是真的嗎?”
“怎麼可能,石蓮雕是夢族聖物,裡面有通往夢族聖境的藏寶圖,這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怎麼會是假的?”
“可是這消息確實是前幾年才突然傳出來的呀。”
“這也是,但是殺人魔頭的話能信嗎?羌活老人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身後的人在私語,顯然不大相信血風的話。堂中人都躁動不安,但是,坐在對面的梵天卻依舊一言不發,嘴角帶着一絲絲莫名的笑,果然詭異,爲什麼他也像事先已經清楚了這一切般?
沒有藏寶圖,這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然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的是,那封印的力量……手中的石蓮雕緩緩地傳遞過來的氣息,那就是封印的力量?
“喂,那個夢族聖女,是我嗎?”我問血風。他笑笑,神秘兮兮地看了我一眼,彷彿要我乖乖地繼續看下去。
“哼,一派胡言。血風,如此造謠生非究竟有什麼目的!”羌活橫眉怒喝。
“目的?沒有……但是,很奇怪啊,你自詡爲夢族後人,怎麼連自己的族長也認不得呢?”血風伸伸胳膊擡起頭,一改慵懶的神情,凌厲地盯着羌活。
“族長?怎麼可能?”羌活看着血風的眼睛,一陣錯愕,但很快又清醒過來。他冷笑道:“你是族長?笑話,真正的族長是杉兒,那把離劍就是最好的證明!”
血風不以爲然:“呵呵,誰告訴你拿着離劍的就是族長了?雖然那劍的確是夢族族長的所有物,但是在夢族解散之前已經失竊了,身爲長老的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真的連你哥哥的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我沒說錯吧,獨活!”
獨活?爲什麼?他不是羌活嗎?
“阿彌陀佛,羌活獨活本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卻不知爲何反目成仇,二十年前在磨盤谷大戰一場,獨活當場亡故,此事老衲也有耳聞,只是死者已矣,血峰主今日舊事重提,這是何故?”老和尚閉着眼捻了半天的佛主,卻在聽到獨活二字時驀然睜開眼,捋着鬍子問。
血風又是呵呵一笑,剛想開口,忽然一支袖箭向他迎面飛去,他頭輕輕一偏,只聽後面“啊!”地一聲慘叫,不知是誰倒黴地成了替死鬼。
紫杉站在血風正對面,一頭銀絲分外耀眼,他手裡還握着另一支袖箭,冰眸緊鎖着血風:“你要是敢再侮辱我師父一句,今天就別想活着走出這觀雪堂!”
“居然護着自己的仇人,看來我真的高估了你。”
“什麼?”
“什麼?呵呵……獨活殺了自己的哥哥,並將他的一切據爲己有,因爲想得到石蓮雕的力量,派人追殺你們,又在你們走投無路地時候伸出援手,騙取你們的信任,如、此、而、已。”他頓了頓,又道,“也不怪你,誰會想到自己的恩人竟然就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呢?順便說一句,你旁邊那位未婚妻也是,假冒的……”
血風抱着胸,說完,扯出一抹魅惑衆生的微笑。那傢伙,還是完全不把別人的痛苦當回事啊。
“你說謊!”紫杉冒着冷汗,一手緊緊地握着拳頭,另一隻手用力地將袖箭射向血風。
“是不是說謊,你問問他們不就知道了?”血風的頭再次一偏,輕鬆地躲過袖箭。
紫杉轉過身,低着頭,像在沉思着什麼,許久之後才擡起頭,看着羌活道:“師父,徒兒不明白,當初你告訴我石蓮雕裡有藏寶圖,只要找到夢族聖境,就能找到解開那詛咒的方法,爲什麼現在那裡面又沒有藏寶圖了呢?爲什麼我有離劍的就和那族長連上關係?爲什麼要雪兒拿石蓮雕……”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的確,一天之內要接受這麼多震撼的消息,也難爲他了。聽他這麼說,他也不是完全被矇在鼓裡,至少隱隱約約看到些不對勁的地方,只是不確定,也不敢相信。
“杉兒!這魔頭胡言幾句,你就信以爲真了嗎?你太讓爲師失望了!”羌活還在嘴硬。
紫杉又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側過身凝視着積雪問:“雪兒?”
積雪仍跪在地上,似乎已經在剛纔的恐懼中緩過來,聽到紫杉換她,身體明顯顫了一下,她緩緩對上紫杉的眼睛,眼角淚光盈盈,然頃刻之後,她便開始躲避,低下頭,再次以手掩面,淚水透過她的指縫滴在地上,似一把把利劍,直插人心。
“紫哥……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這麼說,他說的都是真的?”紫杉一動不動,雙手緊握着拳頭,渾身迸發着寒意,似乎要將周圍的一切全部吞噬。
對紫杉,我的瞭解並不多,但我想他也一定有一個夢,在那個夢裡,他的大仇得報,惡毒的詛咒解開了,還可與未婚妻雙宿雙棲。在那些佈滿血腥的月圓夜,或許就是這夢支持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度過難關。但是,這一刻,一切都土崩瓦解了,夢碎以後,還剩下什麼……
“不是早就提醒過你了麼?真是不值得同情的傢伙。”我撇開頭小聲說。血風莫名地看了我一眼,並未說什麼。
羌活見事情敗露,沉聲罵了一句:“沒用的傢伙!”隨後,隔着空氣一掌向積雪扇去,掌風強大,竟將積雪扇到了門邊,巨大的撞擊讓她吐出了一大灘血。她無力地坐在地上,低垂着眼瞼,像是最終只能無奈地接受命運的木偶,毫無生氣。居然這麼容易就妥協,那個石蓮雕……那首《夢引》雖然救了她一命,但不想看的她還是看到了吧。
但是,爲何我什麼也看不到……
此羌活不是真羌活,而是殺了哥哥冒名頂替的獨活,當年他派人對紫杉與前忍冬兩家下毒手後又充當好人伸出援手,收養了他們,不料前忍冬懂事後竟識破了他的陰謀,帶着石蓮雕逃走了,爲了隱瞞真相併重新拿回那寶物,他只好讓積雪冒充紫杉的未婚妻,還設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陰謀,甚至利用了整個江湖的人。
似乎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揭穿獨活的陰謀並殺了他,這便是前忍冬未完成的任務,現在看來,好像只剩下一步了,但我還是沒有什麼特別強烈的感覺,就像是在看自己筆下的故事,雖然清楚地知道着所有的跌宕起伏,卻始終淡淡看着,無法真正融入其中。一如曾經,我的編輯對我說:你的故事裡沒有生命……
或許她是對的,但是,我的生命是什麼,我卻至今仍未弄清。
毫無疑問,獨活成爲了衆矢之的。夢想破滅的瞬間,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只是被別人愚弄的棋子,那種怒,可以一發不可收拾,就如堂中那些人般。
“獨活!沒想到居然是你!當年你喪盡天良,殺害了自己的哥哥,現在竟然還……”那些人叫嚷着,面紅耳赤地瞪着獨活。
但是,像獨活這樣老謀心算的人,爲什麼今天會露出這樣一個漏洞?或許,是根本不想掩飾吧。
他輕蔑地一笑,似乎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內:“沒錯,我就是獨活!那又如何?我那沒用的哥哥,根本不配擁有那麼多,憑什麼只早長我半刻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繼承一切?至於你們,也不過是爲了自己的貪心付出代價而已!”
“你!”那些坐着的人幾乎同時拍案而起。
“簡直滅絕人性!今天,我等定要爲那些無辜死去的人討回個公道!”國字臉大叔第一個提着劍走到前面。熊大嬸和矮個子老頭也跟在後面,就連老和尚也收起了佛珠,大有要開戒的氣勢。
“公道?做夢!”獨活不以爲意,依舊悠然自得地站在原地。
“什麼意思?你……有毒……”那些人突然捂住了肚子,痛苦地半跪到地上,不甘心地看着獨活。
與此同時,堂外響起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不多時,一些士兵提着刀衝了進來,將刀架在未倒下的人的脖子上,看樣子已經將整個觀雪堂包圍了。
士兵?難道……我看向對面的梵天,只見他揚着一抹不及眼底的的笑容,緩緩地站了起來,彷彿對這種局面很滿意。
“獨活,做得很好。如此一來,朕便再也不用爲這羣江湖人煩心了。”
獨活拱手上前:“皇上過獎!按照約定,只要老朽解決了這羣人,石蓮雕就歸老朽,不知皇上是否記得?”
“當然,既然它裡面沒有藏寶圖,那便對朕一點用也沒有了。”他突然側過頭看着我,又露出了那種殘忍的笑容。“記住,今天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他走到我身側小聲道。
我造成的?所以,這些人都是給我陪葬的嗎?呵呵……梵天,你可真會爲自己找藉口!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回宮!”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正聲道,隨後領着甘遂走了出去。
原來他們聯手了啊,怎麼沒想到這一道!
現在,除了那些士兵及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的紫杉外,其他人幾乎都貓着腰,捂着肚子。我與血風也在其中,當然,是假扮的……血風早就察覺到了吧,一聽到有毒就把我拉進懷裡,自己也低着頭捂住肚子。
那毒,茶水?是了,難怪獨活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