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的審訊和調查,證據材料都達到三方定案、形成一個個完整的案情鏈條。將有關證明材料合成一處,編審、裝訂完整,拿出預審結果報告,就先送交局長親自審閱。馬鳴奇看後就有預感,龔愛民是沒有救了!但如何能延遲一些日子?他卻沒有了辦法。想一想這幾年二人的交往,心裡還着實有些留戀。但這個案情已經通上,延遲是不可能的了,但可以想辦法讓家屬見最後一面。
兩天後,市委書記打來電話,問起這個案子的進展如何?此人辦事認真負責,別看年歲不小,記憶力特好,大事是瞞不過他的。
馬鳴奇說:“啊書記,是這樣,這件案子影響面大,衆目睽睽,所以讓預審科要仔細審案,這宗要案還在預審階段,估計用不了幾天。。。。。。”市委書記說:“一定要審定的犯人心服口服,不可草率行事!”馬鳴奇搖頭晃腦地說:“我限他們三天完成這個案子,我會馬上向您彙報。”總之被他搪塞過去了。
可是,他以爲搪塞過去了,想的美。不知是不相信馬鳴奇還是有什麼想法,在和馬鳴奇打電話的同時,市委書記讓秘書直接打電話問預審科,預審科長不敢說假話,就照本實說了。
市委書記聽了秘書的彙報馬上打電話問馬鳴奇:“喂?你是怎麼搞的?這個案子已經裝訂案宗,你爲什麼說還要等幾天?唵?”
馬鳴奇被嚇出一身冷汗,在電話裡忙陪笑臉說:“嘿嘿,書記,我這兩天沒去看守所,工作和進度脫節。所以我,。。。。。。”市委書記打斷他的話說:“馬上給我彙報!”
馬鳴奇不敢自己去彙報,趕到看守所,讓預審科長帶上案宗,一起向市委書記彙報案情。
市委書記聽過彙報後,要求把案宗再整理好,要轉交檢察人員,再報市審判委員會來審案。馬鳴奇一聽,馬上答應兩天後轉交案卷。此事就這樣定了。
馬鳴奇從市委回來,和預審科長回到看守所,到監號裡探視龔愛民。
龔愛民受寵若驚地說:“哎呀老馬,到現在還不忘老弟呀,感謝感謝!等案子結了,我一定好好請你們二位!”
馬鳴奇心裡想,想得還挺美!預審科長笑着說:“行了,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是你好好交代罪行的時候。”
龔愛民一瞪眼說:“我說科長,你們不能把啥都推到我頭上。比如說,‘保全工’之死,就說我用特殊手段害死了他,這沒有證據。就是我自己承認了,誰又能證明是由我點穴治他而死?劉福田和郭士信之死與我有關係,但不是我親手加害,這能算到我頭上嗎?還有‘大兵’的女兒失蹤,和我有關係,但不是我親手所害,這能推到我頭上嗎?我只能承認,那些文物是我們三人所爲,也不能全都推到我頭上。。。。。。”馬鳴奇想,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真是個傻帽,還在辯護!就說:“那就看人家如何指正罪行了!”
龔愛民說:“你們公檢法不是一個單位嗎?你就不會通融通融?”
馬鳴奇心裡說,真是無知!就說:“你哪裡知道,公檢法現在是一家,可原來是互相制約的三個部門,實際上是各司其職。咱們只能說一句話。。。。。。”
預審科長心裡想,這樣的頭頭,四六不知,要能領導好一個企業纔怪!
又過了一個星期,市裡審判委員會召開了重案審判會議。在這次審判委員會上,檢查組對龔愛民以殺人首犯爲由,提出公訴,並把材料轉交審判組。第一次審判委員會討論幾個死刑犯,準備第二次再審理時最後議定。這時已臨近國慶節,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進行一場宣判,要處決一批政治犯、殺人犯,給壞人以震懾。
三天後,市審判委員會又召開會議。這次會議由審判組宣佈意見,並徵求各位委員的意見。前幾名死刑犯大家一致投票通過。單單對龔愛民判處死刑有
不同意見,這個人就是馬鳴奇。馬鳴奇是公安局長,又是審判委員會四個副組長之一,他當然有發言權。
他說:“憑我對法律的理解,象龔愛民這樣的罪犯屬於未遂犯。”大家聽了,爲之一驚。他舉例說:“說他害死造反派頭頭‘保全工’,實際查無實據。去高陽調查‘技術員’也沒有例證。‘技術員’現在身體如常。關於暗害廠長和辦公室主任之說,他沒有親手作案。說他主使,證據不全。關於害一個小女孩,他也沒出手,也無法證明是他讓他師弟去幹。關於迷幻藥一事,他承認是他拿的方子,郭士信配製的。除了鋼蛋、刀郎證明外,沒有實證。就剩下一宗案子,那就是盜挖古物……現在那些文物已經完璧歸趙,所以我說,他只是一個犯罪未遂,把它當成犯罪首犯定罪、量刑,有失偏頗。我認爲最重刑就是無期……”
審判委員會各委員一聽,都覺得這些意見有護佑之嫌。大家都沉思不表態。都等審委會主任、市委書記發言。
市委書記見大家都不說話,一時成爲啞會。就說:“馬局長說的也有道理,大家再深思熟慮一下,咱們再議論。議論後,都以投票爲準。現在我宣佈,除去上廁所外,誰也不許出會議室。也不能交換意見。只給大家半小時思考時間……怎麼樣?”
委員們都說:“可以,就這麼定吧!”
半小時後,委員們開始投票。最後由審判主任宣佈:應到會人數爲15人,實到會15人。投同意票的有13票,投反對票的只有兩票。這樣少數服從多數,淘汰了馬鳴奇的意見。馬鳴奇見自己的意見被多數否決,夾着皮包,帶着預審科長就走了。那兩張反對票,一張是馬鳴奇投的,一張是預審科長在馬鳴奇的兩眼逼着,不得不投的違心一票。
龔愛民的案件由市審判委員會審定就報到地區審判委員會審覈。地區沒有異義就向省裡備案。龔愛民的小命九月下旬就會見分曉。
這時,馬鳴奇就不敢再出頭露面去看龔愛民了。但是,他要想方設法讓龔愛民的家屬去探監。那時的死刑犯是不許探監的,只有判徒刑犯被勞改才許家屬定期探視。馬鳴奇不出頭卻讓預審科長辦這件事。預審科長不敢不聽。九月二十日這天,予審科長讓龔愛民的山西婆娘來探監。老婆探監,馬鳴奇不露頭,龔愛民就知他的小命快到頭了。婆娘前腳走,龔愛民後腳就罵馬鳴奇“不是人”,到關鍵時刻‘掉鏈子’。
從這天起,他抗議、絕食,大哭小叫,整夜不睡覺。這件事反映到市局,馬鳴奇打電話把看守所長和預審科長叫到局裡,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大罵一通:“你們是怎麼搞的?唵?你們還嫌天下不亂嗎?唵?誰讓你們把他老婆帶進監舍?這本不許可!龔愛民是什麼人?那心眼比你們多,他一見老婆,他能不知他的後事嗎?你們回去都給我寫一份檢查,。。。。。。至於給什麼處分嘛,再說!你們回去馬上把龔愛民安頓好!具體用啥法,你們自己想!走吧!總之,在行刑前不許再出現問題!”
看守所長和予審科長一邊走一邊訴苦。這件事本來是他讓乾的,到頭來還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出了問題罵別人!哎,給這樣的領導幹活,氣死你也不知情!
二人回到看守所,讓看守所醫生馬上去給龔愛民打一針安神劑,快讓他睡覺。並告訴醫生說,要幾個人陪你去。那龔愛民雖然腿傷還沒好,但他困獸猶鬥,必須防備他瘋狗咬人。二人安排完這件事就去看“鋼蛋”有啥反應。“鋼蛋”早就予感到自己的生命到了盡頭,不瘋不鬧,一臉的平靜。看見看守所長和預審科長嘻嘻一陣笑,搖頭晃腦滿不在乎地說:“哥們,到時候讓行刑手一槍就讓我死,別再補槍。想想老子也夠本了,再過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條漢子!哈哈,月底就是老子的大限,我就先走了,在前邊等着你們!我肯定比你們早託生,等你
們託生時,我就當你們的老父——哈哈哈,。。。。。。早死早託生!”
“鋼蛋”的一條胳膊在藏頭寨摔斷,這次腿又被打斷,臨行時只有讓行刑手架着上刑場了。二人經常遇見這樣神經兮兮的犯人,所以也不生氣。只是笑眯眯地走到重刑監號對“鋼蛋”說:“好小子,算你小子有種!等着吧!”
九月二十八日這天早晨,一羣公安兵提前來到重監號準備提死刑犯。看守、管教都來到這裡,給死刑犯送早飯。六個死刑犯有五個吃了飯,喝了酒,只有龔愛民看着飯大哭大叫,拒絕吃飯。在看守所,犯人不幹活,每天只吃兩頓飯。早飯就是玉米糊糊,撈鹹菜,中間飯就是窩窩頭、撈鹹菜。只有死刑犯上路這天,專門給一頓好飯。今天早飯是豬肉韭菜大包子,一碗雞蛋湯;一盤豬頭肉,一瓶二鍋頭。飯又香、酒又純,聞到味就饞人。看他大哭大叫,看守、管教就說:“吃不吃是你的自由,有今天就沒有了明天。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龔愛民哭哭啼啼地說:“我可沒有親手殺他們,爲啥要判我死刑?”
看守、管教說:“該判啥刑判啥刑,這跟我們沒關係。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撤走!”
龔愛民說:“那,那跟你們說沒用?那就等於對牛彈琴了!”
看守管教說:“行,到現在你小子還在話裡話外還找人竅!你吃還是不吃?說吧!”
龔愛民長嘆一聲說:“最後一頓飯,不當餓死鬼,還是吃了吧!”
龔愛民馬上狼吞虎嚥把十個大包子吃完,又把一盤豬頭肉一掃而光,張開大嘴,把酒瓶對着嘴一氣喝了多半瓶。不一會兒就搖搖晃晃發暈。看時刻已到,管教一招手,四個公安兵闖進監號,把龔愛民按住就上了綁繩。凡是重刑犯,在監號上手銬和二十斤重的腳鐐。上路那天,還要把手銬變背銬,再上綁繩。
在離龔愛民不遠的第七監號,“鋼蛋”正在平平靜靜地吃包子、喝湯,品嚐豬頭肉的肉香,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嘴裡不住的說:“好酒,好飯。今天怎麼說也要填個肚子圓是不是?寧當撐死鬼不當餓死精!”說完攥住酒瓶咕咚咕咚喝起來。喝完酒,就吃肉。又說:“喝了這瓶陽間酒哇吃了這盤陽間菜,明天咱就去逛陰山。在那裡一定聽閻王、小鬼的話,少受罪!早託生,二十年後又是一條漢子!哈哈哈——”管教看他喝完酒,一點頭,四個公安兵闖進監號就把“鋼蛋”摁在地上,打開手銬就要上綁,誰知“鋼蛋”一輪雙臂就打倒三個公安兵。又上前一步,一手掐住一公安兵的咽喉。這一鎖喉招法非常厲害。可惜此時的“鋼蛋”已經醉得手法無力,又有看守、管教搬着他的雙臂,馬上就鬆開了手。“鋼蛋”因爲酒精的作用意識已經不能成行,沒有達到目的。最後還是讓公安兵上了綁繩。這場事故有驚無險。
六個死刑犯被押上解放卡車拉到公判會場。
九點公判會開始,龔愛民被架上審判臺就站不起來了。爲在最後時刻不讓人看他是一個“草雞毛”,在酒精的刺激下,壯了一點膽量,先挺起身,想裝一個視死如歸的樣子,無奈何,還是挺不起來。只擡眼看看臺下,黑壓壓一片。想看看臺下或許有個親人,剛看到一點希望,就被公安兵按下腦袋。哎,死期已近,不看也罷!因爲龔愛民的案件抓捕六人。除龔愛民和“鋼蛋”被判死刑外,其他三人被判處不同刑期。只有“刀螂”無罪釋放。因爲他檢舉揭發,有主動立功表現。經審查,“刀螂”在運動中搞過武鬥,打過羣衆,但沒有大的罪行。公判宣判完畢,公安戰士把六名死刑犯架上解放汽車開始遊街示衆。一出城區,刑車加快速度,開到刑場。把罪犯架下車執行槍決。
這正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
不是不報,時刻不到。
時刻一到,統統都報!欲知後來事請看第八十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