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王子被鋼鐵的人形怪物抱着,枯木般枯瘦的怪客握着王子的長劍,一時忘乎所以,這場景宛若奇形怪狀的雕像,讓人捉摸不透。
我愣了一剎那,頓時反應過來——我奉若神明的上司現在正被殘忍醜陋的兩個血族抓住,眼看就要帶回他們的老巢了啊,我並不知道安塞那老頭的性子,但曼龍可是活脫脫的兇殘妖魔,天知道他會對緹豐王子做些什麼令人髮指的事情。
此乃生死存亡的時刻,我再也顧不得深藏功名,心中念道:箭飛晷不識,聲傳遙相知,燕過春徐至,雲散天晴時。曼龍先前的一舉一動清清楚楚的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將來的種種動向盡皆被我分析的透徹詳盡,我的感官儘可能的靈敏起來,我甚至竭力刺探兩位血族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判斷他們的傾向性與心理。
令我深感不安的是,我能感知曼龍暗中的算盤,但安塞卻宛若黝黑深潭,不知其下隱藏着何種鬼怪,但我已經無法顧及了。
我深深呼吸,朝他們飛奔過去。
曼龍很快注意到我,他發出嘲弄的笑聲,迎着我走了過來。我裝着心中發慌,速度放緩,腳下拌蒜,啊呀一聲,磕磕絆絆的摔倒在地,曼龍笑得愈發滑稽,用看着小丑的目光看着我。
我驚恐的望着他,想要爬起,但腳底打滑,往前摸爬了三、四米,又一次滑倒在他跟前。
就在這時,無策也在靠近,曼龍將注意力放到無策身上,這給了我可趁之機。
我毫不懷疑他依舊能發動天堂神速,但當他啓動神速的時候,需要短於一秒的準備時間,我離他大約有五米的距離,他心神分散,對我有幾分輕視,我硬化手掌,積蓄腎上腺素,讓充沛的動力充溢我的身軀。
我如電光般發起衝刺。
曼龍察覺到了異常,但由於他絲毫不重視我,因此他的視覺成了他做出反應的前提條件,他需要扭過頭,將目光對準我,判斷我的攻勢與危險性,隨後再決定如何應對,這過程需要0.5秒左右,即便如此,他依舊需要判斷是否該啓動天堂神速的異能。
他躲不開我的攻擊,他心理上的盲點是他失手的敗因。
曼龍張大嘴巴,眼中現出驚異的神色,他壓根兒就沒想到我會來的如此迅速,他先前受傷沉重,此時仍然昏沉沉的,血族天生的神力和反射神經派不上用場,我手掌切在他脖頸上,一路撕裂他的肌肉、神經和骨骼,直取他的咽喉,我即將得手,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即便是最強大的血族,在我鋒銳的手刀面前,他們也與幼兒無異。
就在我即將砍斷他腦袋的剎那,我感到一旁有某種東西飛速向我圍攏,我迅速做出判斷,終止攻擊,猛然轉身躲開,用餘光一掃,發現那是如潮水般翻滾而來的黑色荊棘。
我跳落到一旁,望着曼龍,他跪在原地,捂住脖子,鮮血如噴泉般涌出,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吼叫。那位名叫安塞的血族站在遠處,撫摸着黑血禁錮的鋒刃。
我腦中一片混亂,暗想:他怎麼能夠操縱黑血禁錮?聖物難道放棄了緹豐王子,重新選擇了主人嗎?怎麼會如此輕易而草率?他對緹豐王子做了什麼?
薩佛林說:“聖物的所有權沒法這麼快轉換,除非受到聖物主人的操縱。由於你能說遠黑山的咒語,所以我讓你能夠觸碰聖血之匙,但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你依舊沒能發揮它其中的力量。這人有些不對勁,我從沒見過這麼強大的催眠術,也沒見過這麼稀奇古怪的能力。”
我雖然沒能殺死曼龍,但我造成的傷口已經足以幫助我達到目的。在須臾之間,我的手掌刺入他的神經,將操縱的信號植入他的大腦。
我曾經替娜娜小姐進行過治療,因而無比了解血族的神經分佈與大腦構造,藉助給目標造成劇痛,我能夠有效的傳遞出某種傳輸訊息,只要敵人精神渙散,意志軟弱,我有把握能夠侵入他的腦海,讓目標在長時間內如醉酒般迷迷糊糊。
而此刻的曼龍正遊走在人性與野獸的邊緣,他雖然軀體強韌,但意志並不強韌,他無法抵禦我的攻勢,關於這一點,我把握十足。
曼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似乎想要邁步追趕我,但眼睛半睜半閉,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嘟囔,過了片刻,他腳步紊亂,在原地不停打轉。
無策從我身邊一躍而過,躲開追襲而來的荊棘,照着曼龍的腦袋狠狠一拳,緊接着連環進擊,命中曼龍的頭頸、心臟和胃部,他動作流暢而靈敏,一邊猛攻,一邊躲開荊棘無休止的干擾,曼龍無法抵抗,渾身喀喀作響,骨骼多處折斷,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身軀仰天躺倒,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我喊道:“無策,你去纏住那個老頭,注意不要被長劍刺傷。”話音未落,我展開行動,朝那個抱住緹豐王子的金屬傀儡跑了過去,全力一躍,拉住緹豐王子的手,想要將他從傀儡懷中扯下來。
安塞唸了一句咒語,我眼前的地面突然裂開,一個泥土組成的傀儡突然冒了出來,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扭,我感到胳膊的骨骼似乎它捏得粉碎,但我立即放緩神經傳導的速度,將疼痛感忽略,手上用力抓住緹豐王子不放,指甲在緹豐手掌上留下道道血痕。
那泥土傀儡照着我胸口一拳,我覺得彷彿被大鐵錘砸中,肋骨幾乎全數被打斷,雖然抑制住痛覺,但再也支撐不住,悶聲慘叫,被硬生生打飛到遠處。
我覺得有些昏沉沉的,大腦深陷疲勞與折磨之中,即將暫時關閉部分知覺,這讓我大驚失色,趕緊讓大腦分離出一塊獨立的運行分區,將意識暫時存在那個地方,以便在大腦沉睡之時可以進行搶修。
在恍惚之中,我見到無策被安塞面前數個石頭人包圍,那些石頭人似乎在吸收地上的鮮血,渾身血紅,體表似乎有極強的黏性,無策被石頭人捏住喉嚨,狠狠砸在地上,他忍住疼痛,力戰不休,一掌刺穿其中一個石頭人的腦袋,隨即一腳踢斷另一個石頭人的手臂,安塞似乎見情勢有些不妙,手指在空中飛舞,一個鮮血泥土傀儡將昏迷的曼龍舉起,另一個轉過身,朝我們的方向走來。
他自己則引着兩個傀儡,指揮它們扛着曼龍與緹豐,快步朝城堡的方向逃去。
約翰主教這才反應過來,指揮道:“抓住他們,信徒們!別讓他們跑了!”雖然意識恍然,但我卻在心底痛罵此人,知道這狡猾的混蛋之前坐山觀虎鬥,現在見局勢明朗,敵人開始潰敗,立即便開始趁火打劫。
除了身受重傷的泰雷爾之外,剩餘的七位聖殿騎士此刻顯示出了非凡的勇氣,他們一窩蜂的開始狂奔,手中取出槍械,嘴裡念着無畏的咒語,眼神中閃現着狂熱的火光,約翰主教本人躲在聖殿騎士的最後方,嘴裡卻叫的震天響。
我見到安塞回頭望了追兵一眼,黑乎乎的斗篷陰影下,我見到他的嘴脣翹起,似乎在滿意的微笑。
那緩緩挪動的血土傀儡突然站立不動,當聖殿騎士們來到它身畔的時候,它身上冒出異樣的火光,嗡嗡作響,陡然間炸裂開來。只聽到一聲天搖地動的巨響,強烈的氣流暴虐的席捲而來,泥石的碎片四散迸裂,狂舞的火焰無處不在,當前的幾位聖殿騎士當場被炸得四分五裂,其後的聖殿騎士們沒來得及剎住腳步,也被爆炸波及,朝後翻滾了很遠,摔得頗爲悽慘,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的大腦再也支持不住,開始接連關閉功能,我即將陷入休克,但在彌留之際,我見到無策雙膝跪地,被一個石頭人重重一拳,猛然倒地,恐怕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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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黑暗,無聲的世界,但在那之後,我先前創建的隔離分區發生了效果,暫時接管了身體的運作權。我知道身體受傷嚴重,即使我全力以赴的搶修,只怕也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才能讓肢體復原,而大腦經過長時間的運作,更需要適當的休息,現在無法操之過急,我需要韜光養晦,靜下心來,想想今後的策略。
我睜開眼睛,恢復聽覺,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我見到陸檀和小唐兩個人扶起了無策,帶着滿臉的恐懼,快步朝我走來。她們見到我的模樣,不禁嚇了一跳。
小唐哭着說:“面具先生怎麼啦?他怎麼睜着眼睛,就像是死不瞑目似的。”
陸檀稍微鎮定一些,但也嚇得發抖,她說:“他這人。。。這人怪怪的,但應該不會有事,我扶住無策,你去把他扶起來。”
小唐嗯了一聲,匆忙跑到我身邊,拉住我的胳膊,將我撐了起來。我身體本來就消瘦,她力氣不大,但也不算勉強。
但像她這般救人,如果不是我大腦關閉,那一身斷骨頭,只怕要被她折騰得痛不欲生。
兩人匯合在一起,茫然四顧,小唐說:“面具他把越野車停哪兒去了?”
陸檀說:“這兒發生這麼大亂子,怎麼沒有鎮民過來呢?”
話音未落,只見幾輛破舊的小卡車從街道的另一端出現,搖搖晃晃的朝我們這兒開了過來。車子在教堂前的路口停住,車上走下來幾個老頭,他們望了望四周,驚歎了幾句,用英語說:“按照克朗的話,把這兒還活着的人都帶走吧。”
他們商量了一陣,端起長筒獵槍,向陸檀和小唐揮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