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
我問雜毛小道這消息源於何處,他答話,說從他大伯蕭應忠那兒所得,去年年末鬧出來的真龍事件,弄得許多名山觀寺以及江湖門派都前往洞庭查探,然而幾個月搜尋無望,大部分人都返回了駐地,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唯獨有一個慈元閣的坐閣道人沒走。
此人裝作一遊方郎中,整日掐算,然後在岳陽、汩羅、湘陰、望城、益陽、沅江、漢壽、常德、津市、安鄉和南縣等縣市四處遊走,試圖找尋到一絲蹤跡。此人是個極有耐心的修行者,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一個人在洞庭湖入江口的江邊夜宿,吃着香脆方便麪,正獨自惆悵感傷之時,瞧見一絲金光乍現於天際。
他擡頭,朦朦朧朧地瞧見一條長鬚、四足、腥味濃烈、鱗片滿身的蛇身之物從附近村莊遊躥而出,時而懸空,時而貼地,朝着江中投去。此人本事有限,只敢遠遠瞧着,待那東西鑽江面,游回湖中之時,方纔感靠近一觀,瞧那痕跡和氣息,似乎不是尋常妖物,而似真龍。
一番思慮之後,他扛着遊走江湖的算命旗幡往回走,在草叢中撿到了幾塊粗礪的鱗片,宛若嬰兒手掌寬大,又走訪那村莊,聽到哭天搶地的呼聲,走近一打聽,才得知有幾戶人家丟了豬牛不等,所幸沒有人員受傷。
這人仗着自己這遊方道人的打扮,與這些驚慌的村民好是一番安撫,然後打聽消息,根據村民們一言半語的描述,越發覺得剛纔所見,應該就是真龍無疑。
他告訴村民們,說這是江邊吃人的水鬼成了精,只怕要爲禍村中,當晚便開壇作法,幫村民祛除黴運,興旺家小,最後囑託天機不可泄漏,此事萬萬不能告知別人,否則便會有無妄之災。這慈元閣的坐閣道人安撫了倉惶失措的村民之後,便傳消息回到了總閣,請坐家的長輩都出來,準備在這一片湖域中找尋真龍巢穴。
然而他做事周密,卻萬萬沒想到家中出了內賊,卻不知怎麼的就將消息給擴散了,一定範圍的圈內人都知曉了,這會兒正磨拳擦掌地前往東洞庭湖,準備在新年討個頭彩呢。
雜毛小道跟我說,他準備跟他小叔一起前往,問我要不要過來。
我說這是自然,何必多問?他在電話那頭嘿嘿一笑,說那好,我現在就乘機抵達長沙,你怎麼過來?我說我坐火車,應該會慢一些。兩人商定完畢了,便相約了匯合的時間和地點,到時候碰面細談。
我在接完雜毛小道的電話之後便開始收拾好行李,然後與父母告別。兒行千里母擔憂,我老孃瞧見我沒有待多久便又要離開,不由得揩起了眼淚來,瞧得我一陣心酸。不過她也只是一時感觸,並不會說太多話語,抹乾眼淚,然後幫着我收拾行李。
阿東接到消息,開車過來送我去懷化火車站,臨上車前,我母親還拎着兩掛臘肉和一大包酸菜,問我要不要帶過去。我苦笑,說我要去洞庭湖那邊兒,又不回東官,哪裡用得着這個。
我母親便不高興了,暗自揩着眼淚。阿東笑嘻嘻地接過來,說孃孃,拿給我吧,到時候我過去南方,直接帶給阿左就好。此行離別,頗多傷感,自不必言,我路上與所有來不及當面告別的老家朋友打了電話,楊宇、馬海波都吵吵嚷嚷,說還準備等你走的時候擺頓送行酒呢,這下可泡了湯。
我搭阿東的車到了懷化,然後轉乘火車,一路週轉,終於在次日凌晨,到達了位於洞庭湖東的岳陽。
洞庭湖古稱雲夢、九江和重湖,是我國第二大淡水湖,南納湘、資、沅、澧四水匯入,北由東面的岳陽城陵磯注入長江,號稱“八百里洞庭”,風光綺麗、浩瀚迂迴、山巒突兀,湖外有湖,湖內有山,浩浩蕩蕩不可言。
古之雲夢澤,至如今都還有“神仙洞府”的傳聞,林林總總的民間傳聞也多,尋常聽聞的便多是洞庭龍女和水猴子的故事,這些素材當地農村許多年逾古稀的老人,肚子裡都有一大堆,並不算稀奇,而當日我們乘火車北上金陵,聽聞的三個故事裡面,便有九八年發洪水,衝出一條龍屍的傳聞。
湖泊溼地,是城市和人羣聚集區的綠肺,然而經過這些年的圍湖墾田,洞庭湖正在不斷縮小,讓人感覺頗爲遺憾。
我趕的是晚班過路車,下火車的時候正好是凌晨五點多,隨着人流走出車站,瞧見附近的早餐店業已開門,於是隨便找了家館子,點了碗湘辣排骨粉,又點了碟椒鹽饊子,那碗粉端上來的時候,火紅色的油湯看得人的胃口大開,辣香撲鼻,忍不住大快朵頤。
吃完之後,這渾身熱氣洋溢,嘴裡面都能夠噴火,多少也將這二月的深寒給祛除許多。
我來的時候已經用電話聯繫過了,知道雜毛小道和小叔蕭應武已經提前達到,於是在填完了肚子後,準備去他們落腳的地方找尋。不過天矇矇亮,路上的出租車並不多,大部分都給先前的人給打走了,我也不急,提着行李便順着大致的方向慢慢走着,也算是用腳來丈量這座陌生的城市。
這是一座很美麗的城市,路邊有好多梔子樹,高樓大廈也有,舊式的建築也多,充滿了人文氣息,在這樣初醒的清晨,看着街上那些辛苦的環衛工人做着清潔工作,讓我感覺有着不一樣的美好。
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天終於大亮,路上的行人和車流也開始多了起來,聽着周圍那些腔調古怪、語速頗快的方言,感覺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我走到了一處城市廣場,兜裡面的電話響起,嗡嗡嗡地震動,卻正是雜毛小道打了過來,問我在哪兒呢。我攔住一個路人問清楚之後,把路標說給他聽,雜毛小道也不熟悉,回頭問了一下小叔,然後說太遠了,讓我自己直接打車到他這兒來。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按照雜毛小道說的地址找過去,卻是一處比較偏僻的舊城區,落腳點也不是什麼高檔酒店,而是一處類似於招待所之類的小旅館。
下了車,我正四處觀察呢,頭頂一道黑影掠過,卻是虎皮貓大人飛了過來,高聲喊道:“小毒物,你忒慢了。我媳婦兒呢,我媳婦兒呢?”
這時雜毛小道也從旁邊走了過來,拍着我肩膀,後面還跟着一人,卻是好久沒有見面的小叔蕭應武。小叔見到我十分高興,過來幫我拎行李,說陸左,等你一會兒了,來,先把東西放好,然後我們去吃早餐。
我瞧見小叔伸手過來拿行李,左手靈活,不由得驚訝地說:“呀,小叔,你的手……”
聽到我的話,小叔將左手伸到我的面前來,捏了捏拳頭,發出一陣爆響,拉着我說道:“這義肢真的很不錯,經過移植和適應性訓練之後,跟真手幾乎沒有什麼區別。聽小明說這手還是你託了關係,找你在總局的那個師叔祖要的名額,小叔還真的得好好謝你呢……”
我擺擺手,說小叔你說哪門子見外的話,我也就使順嘴一提,真正出力的還是大師兄,看的也是老蕭的面子,跟我倒是沒有多大關係的。
我們在門前這一番客氣,雜毛小道倒是耐不住性子,拉着我們上了樓。
在旅館房間裡放下行李,我瞧着這簡陋的環境,疑惑地問雜毛小道,說老蕭,不是剛剛發了年底分紅麼,不至於住這麼差的地方吧?雜毛小道沒說話,小叔倒是開了口,說我們這次來呢,是非官方的,住大酒店呢條件好是好,但容易遇到熟人,大家都是爲了一個目的過來的,你有我沒有,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番龍爭虎鬥,還不如低調一些,也不會成爲衆矢之的,你說是不是?
我舉起大拇哥兒,說小叔考慮事情就是周全,這龍涎水可是連大內都眼巴巴瞅着的,倘若這回真的讓俺們得了手,衆所周知,說不定連洞庭湖都出不去。
如此商量一番,我問起說接下來我們該幹嘛去,雜毛小道說我們什麼也幹不了,據說那個慈元閣的坐閣道人掌握了一些關於真龍的線索,估計要等他們大隊人馬趕到,我們跟在後面,或許還得趁亂,方能摸到些甜頭吃。
雜毛小道想了一下,說今天下午在岳陽樓附近,聽說有一場講數,關於嶗山和龍虎山天師道的衝突,我們不妨去看一看。
我點頭,說好,看看熱鬧也是應當的。
放好了東西,我們下樓吃早餐,雜毛小道吃不得辣,被那紅油油的湯粉辣得直流淚水,完了之後我們前往湖區,租了一條船,準備在這片湖域熟悉水情。
在沒有來到洞庭湖之前,我聽說那八百里洞庭,只以爲誇張,然而這臨湖一觀,方纔覺得當真是不虛,遙目遠望,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竟然有那大海一般的壯闊波瀾,聽開船的那漁家說早些年的湖面更加寬廣,鄂北湘南,兩省以此湖隔界,着實寬廣。
逛了一陣天,接着雜毛小道掏出三張人皮面具來,說是大師兄給的,給我們三人換了面目之後,前往岳陽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