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屍龍哥一聲“跟我來”,激動得我頓時就忘記了所有的疼痛,一蹦而起,朝着旁邊那些如同無頭蒼蠅的人們,興奮地大喊:“快,跟着我走。”
在山體崩塌的威脅下,無論是高人還是菜鳥,區別也僅僅只在於早死和萬死而已,倉惶如同吳臨一、白露潭,沒頭蒼蠅四處轉,而平和如同秀雲和尚、王正一,便開始誦唸起經文,準備平靜地接受起死亡來,也有一個穿中山裝的年輕人,求生慾望強烈,朝着龍哥之前的來路狂奔而去,結果一塊巨石攔腰而下,將他給生生砸成肉泥,再無氣息。
就在這樣的時候,所有人聽到我這麼一聲大喊,然後又跟着這個大顯神威的殭屍後面奔行,不由得驚喜萬分,當作了溺水者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紛紛跟進其後。
那時節,天搖地晃,亂象紛起,誰也顧不上誰,我大叫一聲“朵朵”,將這小寶貝召回身邊,想要將她收回槐木牌中,安全一些。她不願,說熱,小妖姐姐用法力裹挾了一個蟲蟲,燙死了,擠進去難受得緊,還不如在外面,爲陸左哥哥遮風擋雨呢——“陸左哥哥,朵朵不是沒用的小傢伙,我會站在你的背後,爲你擋着風!”
朵朵大聲而驕傲地宣誓道,然後伸出雙手,將砸落到我頭頂上面的石塊,一舉挑飛。
說話間,雜毛小道已經越過我的身邊,用雷擊桃木劍的劍面抽打了一下我的屁股,大聲鞭策道:“你們兩個,還不趕緊跑路,遲一秒,說不定就一命嗚呼了!”
巨石簌簌落下,龐大的震動從地心處狂涌而來,使得我們的耳朵裡一片嗡嗡響,小腦失衡。
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這恐怖的巨石會砸在哪個的頭頂上,我們在前面跑,後面的青城二老、吳臨一、楊操、白露潭以及剩下幾個宗教局人員在相互攙扶着追,唯有這次的帶頭大哥洪安中,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搜查了張大勇的身,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令牌,然後還隨手帶了一個倖存的鬼面袍哥會活口,在我們後面追來。
冰屍龍哥手提着張大勇的頭顱,走得不急不緩,與我保持一米的距離,不時出手,朝落下來的巨石拍去,它甚至還從身體裡,震出一處若有若無的能量場域,將那些具有威脅性的碎石也給予了駁離。
所以我們從大廳轉入小道,基本上沒有多少人受到傷害。
冰屍龍哥帶領我們走的,是剛纔來的那一條通道,在死亡的催促下,我們很快就來到了我和洪安中等人會合的十字路口,然而在這裡,我並沒有見到黃鵬飛的屍體,連被他們所殺的那個老頭兒,都一齊不見。地上一片灰燼,黑黢黢的,看不出什麼來。不過在這個逃命的緊要關頭,誰也沒有想得太多,而是緊跟着冰屍龍哥那瘦小的身影,發足狂奔。
通道在我們身後不斷垮下來,轟隆隆,吹起的塵埃朝我們這邊侵襲,嗆得一鼻子的煙氣。
沒有人說話,因爲我們不知道自己在下一秒,是否還活在這個人世裡。
所有人的心臟在那一刻,我想都應該是被攥得緊緊的。
當然,也有的傢伙十分輕鬆,比如冰屍龍哥,這裡是它的地盤,這樣的行走,猶如在自家後院逛來逛去,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便是威武霸氣的虎皮貓大人,它向來就是一個天塌下來都不懼的主兒,方纔抱着熹微鬼母的身子,還是一頓猛吸,那靈體濃厚,這會兒都還沒有吸完,一邊飛,一邊不停地打飽嗝,然後調戲朵朵:“媳婦兒,媳婦兒,來跟大人我親親,我這裡有好東西給你喲……”
朵朵白了它一眼,嗔了一聲:“色貓兒……”便不再理會它。
這種淡淡的冷漠,讓大人很受傷,於是吸得更加賣力了,一邊吸一邊哼哼,說明明就是好東西,爲什麼就沒有人跟我分享呢?
所幸這熹微鬼母身爲靈體,並無質量,因爲引爆陰煞地脈,被冰屍龍哥暗算之後,失去了行動力,又被虎皮貓大人吸中精元,神魂喪失,並沒有再作反抗,任由這肥母雞擺佈,倒也一切順利。
巖洞中的震動越加劇烈,幾乎我們剛走幾秒鐘,後面的通道便多米諾骨牌一般轟塌下來,所有人的頭皮都酥酥發麻。龍哥帶我們走得是一條全新的道路,行至中段,他朝着巖壁一拍,轟隆隆,立刻裂開了一道僅供單人行走的裂縫來。
“快……”我的腦海響起了龍哥的聲音,它似乎也開始有些急躁了,我大聲傳話,說快、快快!
所有的人魚貫而入,傾角朝下跑了五十多米,前面突然豁然開朗,潮氣頓生,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條寬闊的地下河流,從西往東,奔流不息。
我們一路跑到了河邊來,冰屍龍哥靜立當場,然後回望着我們這堆狼狽不堪的人,面無表情地將手伸入水中探了探,然後直接用精神力跟我溝通,說此處的暗河直通長江支流,這裡的山脈被震碎,山體搖動不穩,但是水脈乃龍脈,天下歸屬,宵小妖魔,動彈不得,從此處走,並不會受到震盪,能夠安全出外。
我望着面前這黑黢黢的河水,不知深淺,不知流向,人若跳進去,十成便有八成溺水身亡,而我們這些人,個個傷痕累累,哪裡還有餘力,去與那河中暗流搏擊?再者說,若是山體之內,換不得氣,豈不是要被活活憋死?
其他人都紛紛蹲在河邊,因爲沒有聽到我和龍哥的對話,所以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吳臨一擡起頭來看我,說陸左,你帶我們來到這裡,難道是讓我們走水道離開?只是這山腹,離江裡面不知道有多遠,天氣又凍,莫說出去,便是在裡面待幾分鐘,人就給凍死了。
大戰過後,吳臨一左臂血淋淋,臉上有兩道疤,小腹處也有一大團血,臉上幾處瘀青,頭上常年包着的藍布也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端得是一個苦鬼、饑荒賊,十分難看,跟往日那個素愛整潔的老苗子,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不過也不僅僅是他,這裡面還活着的,哪一個人身上沒有傷,也都是憑着求生意志在堅持,不過看到身後的山石轟隆砸下,前面的暗河洶涌,跳是死,不跳也是死,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想起了石門之後的耶朗祭殿,幾千年山河走移,至今仍然完好無損,想必是有所護翼的,如果能夠避入那裡,等這外間平靜下來,再行出去,豈不是很好?然而我剛想跟龍哥提及,他便斷然否決我的提議:“那裡是王的地盤,任何人等,進入了,都會被死神眷顧,你是例外,因爲……”
他站起來,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顆凝現出黯淡光華的珠子,拇指大,慘白色,裡面似乎有着一條古怪的魚兒在遊動,難以捉摸。冰屍龍哥把這顆珠子交到了我的手上,它的手上全部都是人血,珠子粘糊糊的,看不出個究竟來。它回頭望了山洞一眼,說:“這天吳珠,是當日我和王,在東湖上獵殺一頭八足八尾的河神水伯,剖體而得,可作避水珠,王十分珍惜。你先拿去用,兩年之後,記得拿回來還我……”
“避水珠?”我望着手掌上面這顆有些噁心的珠子,然後急切地問龍哥,說你不出去?
龍哥仰首望天,我看到它的嘴角似乎咧了一下,然後腦海裡面響起來:“滄海桑田,白雲蒼狗,外面的世界,已經不是我的世界了,王已經不再是王,我心愛的姑娘,也早已化作了塵埃,我爲之驕傲和自豪的國度,已經變成了別人的疆土,我所珍惜的一切,都沒了,我只有一個冷冰冰的石殿,和一個延續千年的責任……你們走吧,善待火娃!”
龍哥說完這些話,一雙通紅的眼睛瞧着我們這些剩餘的人,我、雜毛小道、青城二老、楊操、吳臨一、白露潭、馮排長、洪安中以及他手上的鬼面袍哥會俘虜,還有兩個跟着洪安中前來的宗教局高手,就這幾個人……呃,還有一隻身型肥碩的鳥兒。冰屍龍哥它雙手一揮,我們便感到有巨大的力量,像無形的風,朝着我們迎面刮來,然後所有人都跌入了黑沉沉的暗河裡。
跌入水中的我們,並沒有感到太多的冰涼,僅僅只是感覺空氣粘稠了一些,然後也可以呼吸,只是很困難,使勁吸一口,方能夠滿足自己的肺部。我的左手抱着朵朵,右手則緊緊握着天吳珠,然後伸出三根手指,拽住雜毛小道的衣角,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感到後背有一種巨大的力量,將我噴氣飛機一樣,朝着黑暗中推去,感覺意識都要被這極致的速度所吞沒,我狂聲大吼一聲:“龍哥……”
快陷入昏迷的我這時候才明白,所謂的走水道,並不是游出去,而是龍哥運用法陣的力量,將我們給推出老遠,推出這座山腹之中。
轟隆隆,頭頂上面的山體,終於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