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純陰之氣?我一時之間有些懵,搞不懂。
見我一臉茫然,雜毛小道一副你好沒有見識的表情,然後開始給我解釋:純陰之氣,非“天、地、命”三魂,也非七魄,而是靈體久受陰風洗滌,自我凝練出來的一道氣。這氣,即能量——或是吸收其他靈體,或是吸收地下陰穴,或是與這星辰潮汐相呼應,千辛萬苦而形成,是靈體中最珍貴的所在。
這氣若強,濃則爲液,水銀一般,再強則轉化爲固態,這便是結丹,妖結妖丹,鬼結鬼丹。結了丹的鬼,便不是鬼,而是鬼仙了。雜毛小道指着窗戶旁邊盤腿跌坐的朵朵,說你家娃娃,要是能夠成就鬼仙,至少能夠存活人間數百年,隨隨便便。
不過,結丹之路,困難重重,古今多少道術巫學大拿,成就果位者,有幾人?
寄託念想罷了。
他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鬼道真解》之中也有所提及,此純陰之氣,其實就是“凝煞”,對於靈體來說,是道家所言的“大藥服體”,相當厲害的一道補品。我心中歡喜,掂量着手中這塊陰測測的肩胛骨,說你到底是怎麼弄來的?
雜毛小道說這也是運氣,還記得我當時超度韓月和老鬼的時候,跑到裂開的地縫裡去看了一眼麼?
我想了一想,說似乎有。
他問我,說你知道我在裡面看到了什麼?見我搖頭,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是一個墓穴,一個有着大半個世紀的墓穴,裡面一具白骨,還有一個由硃砂丹汞佈置的聚陰嗜靈陣,陣眼便是這一塊來歷不明的肩胛骨。這陣法,我曾聽聞長輩提過,是聚陰魂的一把好手,一旦開啓,孤魂野鬼就像是聞到臭雞蛋的蒼蠅,尋着味道就過來了,然後被吞噬,自動凝練。這具骷髏死前,必是一方高人,不甘平靜死去,便在這墳山附近佈置——說是高人,你道爲何?他死前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然而和合石是五十年代,才被港英政府開闢爲墳場,安葬難民,而後才逐漸成爲了大型的墳場陵園的,如此算計,你怎麼看?”
我舉起大拇指,說牛波伊。
贊完我問,這塊肩胛骨,不是那老鬼原身體的?
雜毛小道搖了搖頭,說這骨頭,是行話中的“龍骨”。什麼是龍骨呢?當然不是神話中龍的骨頭,而是一種稀有的滅絕生物,典籍裡面叫做“黑鵐”。似鳥又似人,它的骨頭一直是很厲害的道家材料,有着驚人的靈力契合力。他師叔祖生前有三枚壓箱底的符籙,便是用這龍骨做成的,有驚人之威力。黃山龍蟒的時候他師父用過一次,那場面,不比大口徑重炮差……
我好奇,問他黃山龍蟒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支支吾吾,說唉,也就是一條成蛟化龍的大蛇,這事情太玄,不好說,以後有機會,再談。
我見他語焉不詳,眉目間似有難言之隱,於是便沒再揭他的傷疤。朋友便是這樣,你高興時可以分享,悲傷時可以慰籍,然而總是給你留着一定的空間,讓你安享自己的小秘密。又談及那倒黴的老鬼,他眉頭一聳,呵呵笑,說你果真以爲我們是碰巧到達那個墳山的?
看到他賤賤的笑容,我心中一跳。
這狗曰的,我就說他今天晚上怎麼怪怪的,一副神棍的樣子,七拐八彎,跑到新界北的墳山去。在墳上的山道坡下,見到了許鳴、韓月、李致遠,剛開始我還只以爲是他的“大六壬”算法神奇,而後又懷疑秦伯在幕後搗鬼,被這近乎於“道”的算計給嚇得半死,沒成想,最後居然是雜毛小道在擺我一道。
我一腳踹他屁股,問到底怎麼回事?
雜毛小道說他哪有這麼厲害,之所以去荒山嶺和合石,其實還是因爲虎皮貓大人的指導。果然,剛一前去,所有的事情,就像一團亂麻被快刀斬亂,全部一清二楚了。我大怒,說老子今天九死一生,忙碌得像狗一樣,原來都是那肥鳥兒做幕後,你他孃的在做幫兇?
雜毛小道嘻嘻笑,說你別得了便宜賣乖。
這龍骨他納於袖中,超度時收有了老鬼大部分的純陰之氣,並且清者上升,濁者下沉,分上下兩層。這清者爲純正的能量,可以讓你家朵朵,按照法門吸食;濁者之氣,是老鬼殘存的戾氣,可納入震鏡中,讓鏡靈日夜磨礪轉化——都是大大的收成,求都求不來的好機緣,樂不死你?
我心中一樂,臉上卻板着,嘴硬,警告說只此一次,下次再瞞着我,兄弟都沒得做,知道不?
雜毛小道呸我一口,說俺們倆的基情若是這麼脆弱,不做也罷。
說完,他臉色嚴肅的說,這老鬼還好我們出現得及時,趁他最弱的時候,鑽了空子將其消滅,不然這後果,不堪設想。虎皮貓大人說了,這老鬼是解放前一邪道的重要人物,力量還在其次,主要是有一肚子的秘密,如果流傳出來,只怕他大師兄那個部門,就有得忙了。這忙也就罷了,他們是拿工資的,自該忙。但是會有很多無辜之人,因此被牽連,甚至死去。所以說,我們是做了一件大功德,你不是老說積福行善麼,這便是啦。
我一撇嘴,說敢情我們還是替天行道、斬妖除魔了一回。
雜毛小道呵呵笑,說你要這麼認爲,也行。
他說剛剛在我洗澡的時候,他已經聯繫了他大師兄,稟報了此事。我們身單體弱,道行淺薄,惹不起秦伯這尊大佛。但是他大師兄卻不一樣,在有關部門、行政力量面前,這些傢伙通通都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惡人自有惡人磨,秦伯要麼跑路,要麼就等着蹲白城子吧。你知道麼,在科爾沁草原的丹頂鶴故鄉,專門建有這麼一個監獄,關的就是這夥草菅人命的傢伙,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能夠活着爬出去的。
他說的厲害,我心中卻是膽寒,別有一天,哥們兒也被鎖在那裡,嚎天哭地。
好在,有了雜毛小道大師兄這麼一層關係在,咱也是上面有人的角色了,是不?
我問那個在幕後運籌帷幄的肥母雞,現在在哪呢?雜毛小道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他根本就沒見過虎皮貓大人,只是從卦象裡得到的提示。我無語,不理這些,喚來用功的朵朵,把孕育着純陰之氣的龍骨交給她,讓她按着鬼道真解的法門,大藥服食,將裡面上浮的凝煞給煉化掉。
這龍骨蘊含的純陰之氣甚多,朵朵一時之間也消化不完,只由她當作糧食,每天凝練罷。
我看着她煉化一陣,靈體越發地精純,知道這個小笨妞出不了差錯,便起身回房歇息。
這一天,累得我骨頭都散架了。
雖然睡得晚,但是第二天,我依然是早晨六點鐘睜眼起牀。
這是我體內已經形成的生物鐘,每天早上,我都要用十二法門中固體一章中的法子,打熬筋骨,養氣。這麼些時間下來,我已然知曉了自己的劣勢,就是沒有師傅手把手的教導,經常走彎路,那麼,我惟有以勤補拙,將失去的時間,用於勤奮的練功中,使得自己不會在危險中後力不濟,而掉鏈子。
強大自己,靠的不是一時之機緣,而是持續不斷的努力。
酒店套房的客廳不大,但是也足夠我練功了,一趟套路下來,我渾身的汗水,有騰騰的白霧在頭頂冒出來。這是身體的大部分毛孔在呼吸,吐故納新。有一個說法,道家認爲這塵世中,雜質太多,煉體修行,講究的是閉塞毛孔,不讓本身精元流失,也就是所謂的辟穀,所以大部分有道之士,都沉浸在高山奇峰的山水之間,怡情享樂。這說法對與不對,我暫時不說,但是十二法門之中,講究的是溝通頭頂三尺的神靈,沉浮於凡世,紅塵煉心。無論山水美景,還是人情百態,心有所動,有所悟,皆能成就。
洗完澡,我出來打開電視,看了下新聞,意外地發現在報道昨天在和合石附近的山中發生火災,所幸事小,政府提醒市民,要注意防火,不要再荒山中生火。
我坐在沙發上,猛喝了幾大口水,感覺腹中飽飽的,直打嗝。
旁邊傳來細微而奇怪的聲音。
我一瞧,可不,肥母雞一樣的虎皮貓大人正在電視機櫃旁,趴着睡大覺呢。我頓時就跑過去,一把掐起這隻扁毛畜牲。它驚醒,破口大罵傻波伊,扭身掙扎,見是我,它呸我一口,說朵朵她爹,你抓大人我爲毛?幾天沒見面,難道你想跟我搞基,還是掂記着我幾兩肉?
我抱着它坐回沙發上來,看着這蠢肥鳥兒,怎麼看,都看不出有大Boss、幕後黑手的厲害風範來。
見我盯着它,虎皮貓大人奮力掙扎,力氣倒挺大,但是細胳膊扭不動大腿,只有罵。不過它好歹念及跟朵朵、肥蟲子的交情,倒也沒有太污穢。我不理,盤問昨天之事,這鳥兒精明極了,裝傻充愣,就是不接我這茬。
這時候,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李家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