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與山下所見的不同,我們上得這白山來的時候,所見之處,到處都是一片混沌和黑暗,即便是以我的目力,所瞧見的也只能到達百米開外,先前所見到那峰頂的縈繞白光,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再瞧見。
這情況使得我們在剛纔登山的途中都幾乎失去了希望,然而當無塵道長這般哆嗦地講起來的時候,我卻從他的眸子裡,分明瞧見了一絲光芒。在黑暗中,光即希望,也是我能夠重回陽世的目標,我猛然爬起來,回頭看去,瞧見在對面山口的遠處那兒,有盞明亮的燈光,照亮了一條曲折的路。
我心中驚異,想起我們剛纔躺下來的時候,並沒有瞧見什麼光亮,可以猜測得到它是陡然而生出來的,許是那濃霧莫名散去,光芒驅走了黑暗,方纔會有此景。
我和無塵道長緩慢地爬了起來,看着那盞燈光,有一種溺水者重新得到呼吸的喜悅。
旁邊這個髒兮兮的老頭子嘴脣顫抖,嘿嘿地傻笑,唸叨道:“招魂燈,回鄉路,路上行人慾斷魂……”我感覺自己乾涸的眼中好像有淚水流了下來,擦了幾下都止不住,於是索性不擦了,而是一邊笑,一邊回答無塵道長剛纔的問題,說道爺,等辦完了小佛爺這件事情,老子確定自己可以給別人帶來幸福、而不是永遠的失落之後,一定會大膽地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姑娘,讓她感受到這世間,最瘋狂的愛戀……
無塵道長呆呆地應了一聲,似乎呢喃了一句話,然後一腳踢在了我的屁股上面,瘋癲地大笑道:“缺乏安全感的小娃娃,你要老是這樣,哪裡去討七個老婆?”
瞧見這老頭兒像個小孩子一樣癲狂大笑,我摸了摸腦袋,一陣無言以對,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着說道:“對於一個素了好幾年的普通男青年來說,能夠有一個女孩兒讓我去疼愛、去珍惜,那就已經足夠了,我哪裡還能奢望什麼?道爺,您老人家不要把自己的理想,強加於我身上,好不?”
然而無塵道長卻彷彿沒有聽到我的話語,朝着前方快樂地跑去,雙手在頭上揮舞,大聲喊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 好看的小說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那誰,還有那誰,將進酒,杯莫停啊……”
我面帶笑容,瞧見無塵道長朝着那招魂燈照亮的小路朝前跑去,緩步在後面跟隨。
然而剛剛走出沒百米,突然間我感覺到一縷凜冽的殺氣,從黑暗中驟然散發而來,我心中一冷,朝着前方還兀自無比快活的無塵道長大聲警示道:“道爺小心!”
話音未落,但見一條淡淡的身影從某一處小土包裡面倏然而出,扭曲了幾個詭異的弧線之後,手中寒光一閃,竟然與無塵道長錯身而過。好似電影畫面一般,兩者相距十米之後,彼此都是一陣停頓,僵直不動,我瞧見那個身影是一個臉色慘白的男子,手上的寒光卻是一杆黑色招魂幡,幡旗邊緣鋒利如刀,散發着微微的寒意。
無塵道長死了麼?
我的心中一陣發涼,然而就在我陷入萬分恐懼之中的時候,那個瘋老道士像小孩子一般猛然跳轉過來,指着那個白臉男子嬉戲笑道:“嘿嘿,想索老頭子的命,小子你還差了一點兒!”
我去,這瘋老道還真的是嚇死我了——果然,神經病人思路廣,腦殘兒童歡樂多,神經病的世界果然是我無法理解的,瞧見無塵道長一臉歡樂,暫且無恙,我也放下心來,捏了捏拳頭,朝着那個白臉漢子沉聲說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眼神彷彿萬年寒冰一般凜冽,並不理我,而是將手中的招魂幡微微一舞動,化作一大團混沌不定的白光,朝着我兜頭罩來。
那白光尚未臨體,我便能夠感覺到上面蘊含的混亂之力,彷彿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火藥桶,我能夠預想得到倘若我自己生生受了,說不得要吃許多苦頭
。此念一及,我心中便平添出許多怨恨,媽的我都快要成功回陽了,你小子橫插這一槓子,算啷個回事?
擋人生路,那便沒有任何可以溝通的餘地,我不再與其溝通,身如獵豹,倏然往左平移了五六米,然後雙腿一蹬,人便如利箭一般,朝着那白臉漢子襲去。無塵道長腦袋不清楚,但是誰對他好,誰要他死,卻是明明白白,一瞧見我這邊燃了真火,便也貼身而上,朝着那個白臉漢子夾攻而去。
那漢子瞧見我和無塵道長不但不逃,反而貼身襲來,倒也不慌,將手中那杆招魂幡微微一搖,上面立刻抖落下許多鬼兵鬼將,皆是雄偉的黑甲打扮,無端威武。
那杆招魂幡也是了不得的法器,近可作刀,遠可生風,而這番一抖落,粗略一打量,竟然有四五十個黑甲鬼兵將其團團護翼,實在不凡。
然而這玩意瞧着厲害,但是對於急紅了眼的我和無塵道長來說,卻是跟紙糊一般,我這邊依舊是老把式,平平推出一掌,以勢壓人,而無塵道長那邊卻是火爆許多,那老頭子將身上的血污泥垢用手一搓,捏出了好幾個泥丸兒來,口中唸唸有詞,往前一扔,立刻就有熊熊跳躍的陽火燃起。
那些黑甲鬼兵與這陽火一遇,那簡直就是乾柴遇見了烈火,浪女碰見了情郎,火光遮天,竟然全數燃起,繼而煙消雲散。
賴以作堅壁的鬼兵鬼將倏然化作煙飛,這是那白臉漢子沒有想到的事情,瞧見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老道士近身而來,他僵直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驚奇,當下也是揮舞着手中的招魂幡,將那瘋癲老頭給隔擋於外,忽然感覺身後一陣風起,回手來擋,卻擊了個空。
這白臉漢子正詫異間,忽然感覺下身一涼,低頭一看,卻見一人全身縮得緊緊,而一隻腳卻倏然朝着跨下蹬來。
黃狗撒尿!
一擊得手,我卻感覺提中的地方輕飄飄的,恍若無物,當下也來不及多想,目光所及之處,卻是肥蟲子從側翼襲來,朝着那個白臉漢子的菊門進發。
肥蟲子的出現終結了這白臉漢子的所有驕傲,一陣劇痛過後,立刻感覺這身子都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而後他被我從空中拽落下來,啥也不問,劈頭蓋臉就是一陣暴打,那漢子竟然一聲也不哼,硬生生承受,這讓我頗爲詫異,下手忍不住又重了幾分,一邊打我還一邊後怕地念叨着:“叫你裝逼,叫你高貴冷豔,叫你攔老子們的路……”
我這是怕極了,不過倒不是因爲這小子,而是無塵道長剛纔那一下僵硬,將我給嚇得魂飛魄散——這一路走來,我與他生死相依,如真正的朋友一般,雖然這老頭子瘋瘋癲癲,有時候讓人十分難堪,但是已經有太多的人不見影蹤了,我實在是不能再承受有人離我而去的打擊……
似乎感覺到了我這濃烈的情緒,向來瘋瘋癲癲的無塵道長一把拉住了我,說嘿,別打了,再打就沒用了
。
我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地又多揍了幾拳,這才停手,擡頭看去,瞧見那老頭子從旁邊引來一團明暗不定的火焰,直接用枯如鳥爪一般的手抓着,反覆揉搓一陣,然後在這白臉漢子的身上好是一陣拍打,突然間火光驟然而起,將這漢子給吞沒其間,還差一點把我的眉毛給燒着。
我看着這熊熊火焰,卻沒有聞到有應有的燒焦肉味,心中奇怪,好在這火焰僅僅只持續了幾秒鐘便驟然收斂,而在原來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躺着的紙人。
這紙人是用楠竹和上好的宣紙糊紙,半人高,儘管手藝粗糙,但是造型卻是惟妙惟肖,遠遠比尋常百姓家出殯上墳時用的要高級許多,想來應該屬於法器範疇。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止不住驚魂,這東西剛纔表現出來的實力,真不比此刻的我們差上幾分,甚至遠遠高出星魔那般的級別,然而它僅僅只是一個紙糊的東西?
我心中驚訝,瞧見那宣紙上面用硃砂和雲墨描繪得有複雜的符文,忍不住俯身下去撿來看,然而我剛剛一躬身,手便被無塵道長給一把拉住了,他那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了緊張的神情,小聲說道:“莫撿,莫撿……”
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渾身一陣繃直,拉着我就朝着最近的一處山石背後跑去。
這老道士瘋言瘋語,但是對危險的意識還是很強的,我下意識地跟着他藏入了那山石後面,還沒有站穩腳步,便聽到遠方那招魂燈之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聽着怪滲人的。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稍微探頭出去,瞧了一眼,瞧見昏暗的燈光下,有一個黑色巨獸朝着這邊緩慢爬來。
而儘管視線隱約,我卻詫異地發現,那東西居然有三個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