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狗血電視劇或者話本小說中,通常會把主角演繹成自己並非親生,而是領養,至於他的父母則是十分厲害的大拿,這種段子我最近也瞧過一些,聽到蚩麗妹如此說起,下意識地就會想到那上面去。
不過繼而我便在爲自己的想法感覺到好笑,我就是在晉平那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土生土長的小吊絲一枚,父母也都是很普通的人,除了外婆龍老蘭稍微厲害一些之外,有什麼身世可言?
面對着絕代風華的蚩麗妹,我莫名地感覺自己低了一頭,心中又有無數疑問,於是便拱手說道:“還請前輩賜教。”
蚩麗妹長吸了一口氣,平緩地說道:“你出身的敦寨苗蠱,和我所在的白河苗蠱,其實都是來自於當年耶朗大聯盟的祭師後裔,這你可知道?”我點頭,說知道,苗家三十六峒,花開天南與海北,紛紛離散,不知東西,不過最開始的源頭,的確都是當年那些在耶朗祭殿中倖存下來的祭師,還有護壇武士。
蚩麗妹說你知道就好,那麼背景便不用與你普及了。
話說當年耶朗大聯盟幅員遼闊,盛名威加,之所以能夠在這窮山惡水中有如此成就,這與各處祭殿中的祭師有很重要的關係。當年耶朗祭殿中的祭師在聯盟中的地位十分尊崇,他們信奉一種叫做“巫咸”的三眼小人爲神,據說這種生物通過洞悉天地之間的至理,打敗了當時統治天地的大巫一族,殘暴的大巫要麼被趕盡殺絕,要麼就遠走他域。
巫咸在地面和山上建立了輝煌的文明,然而這所有的一切,卻被一名逃遁至深淵的大巫給打破,那個叫做宮共的大巫,將封鎖各界的晶壁給撞塌,從深淵裡放出了數不勝數的怪物和災難,噴發的火山、裂開的地縫以及滔天巨浪的洪水,將那個輝煌的文明給摧毀,將世間擾得一片混亂不休。
直到後來,那些巫咸遺族與這片土地上逐漸成長起來的其他種族,經過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終於將這些怪物趕回深淵,並且分別在五個裂縫處建立了祭壇,以所有巫咸人的生命爲代價,將這些裂縫給永遠封印住……
聽到她說起往昔的神話傳說,我剛開始還在撇嘴,然後聽到後面,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我第一次進入神農架的耶朗祭殿之時,那祭壇石壁雕版之上,所描繪的畫面來——
第一副畫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世界在一個胎腹之中;
第二副畫是羣山出現,天空環繞,林木森森,巨人出現在巍峨的高山之中;
第三副畫是兩山間的沖積平原上出現了三隻眼睛的小人,它們建立了國度,耕作、狩獵、打漁、祭祀……
第四幅畫是混沌黑暗的地底,涌現出各種恐怖,無數線條描繪的怪物;
第五幅畫是戰爭,家園毀於光與火,伏屍千里;
第六幅畫是建築祭壇,三眼小人終於戰勝了黑暗,帶翅膀者成爲王,建立了四個大鼎,鎮壓各方山巒中的黑暗陣眼。
……
那壁畫上面的故事,與蚩麗妹所講的事情,幾乎都能夠重合在一起,這情形讓我渾身僵直,不再說話,繼續聽蚩麗妹訴說着塵封已久的歷史。
巫咸族的覆滅,換來的是新世界的重生,世間是湍流變化的,然而力量卻是永恆,耶朗大聯盟的祭師們找到了古巫咸的遺蹟,並且從中找到了力量的修行之路,於是這個國度開始興盛起來,然而好景不長,盛極而衰,被鎮壓的裂縫再次動盪,黑暗勢力蠢蠢欲動,越境而出,耶朗大聯盟的國力在一次又一次徒勞的交鋒中,迅速衰敗,而且外有內患,中原大國也對這個國度開始覷覦。
終於,在一次大動亂中,耶朗大聯盟覆滅了,黑暗也重回深淵,當年的遺民東零西落,最後被別人給征服。
時間慢慢過去了,然而一個流言卻越傳越廣,光明雖然永遠,但是黑暗卻會再次來臨。有的人對現實絕望,屈服於恐懼,幻想讓那黑暗將這人世間的所有給重新洗牌,並且崇拜起從深淵誕生出來的邪神;有的人卻桀驁不屈,寧願戰死,也不願意讓黑暗重臨。
傳說是恐怖的,然而現實卻從來平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除了一部分仍然有着執著的人在思考,更多的,則是忘卻和拋棄,因爲未來太遙遠,那些都是子子孫孫該考慮的事情,千年滄桑,時光流轉,當工業革命興起,大潮流、大時代之後,那些末法時代的修行者都陸續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人淡忘,而就在百年之前,有一個叫做洛東南的人出現了,自稱已經輪迴十八世……
蚩麗妹平靜地看着我,淡淡地說道:“你應該能夠猜到,那個人叫做洛十八,也就是你的太師祖,與此同時,也是你的前世。”
我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說這個我知道,從很久以前就能夠猜測得到了,不過我的心中仍舊有很多疑問,既然前輩提出來了,那我就斗膽請您幫我釋疑了。
蚩麗妹精緻絕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肯定,點頭,說你講,我聽。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前面說的五道裂縫,也就是耶朗人看守的五座祭壇,其實我已經去過了三個半,之所以說是半,是因爲那個地方我只是在夢中去過,而它,則是在此地,就在薩庫朗的基地下面。我想問的問題是,前輩,你之所以隱居在此,是否就是爲了守護祭壇?
蚩麗妹點頭,又搖頭,說我隱約能夠感覺到這裡是耶朗大聯盟南部祭壇的所在地,但是卻不知道具體方位,而我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爲我的祖輩也在這裡,我的根在這裡,這裡有着我所需要守護的子民,從來沒有變過。
我點頭,又問道:“都說黑暗會再次來臨,那麼我想問的事情是,什麼時候?”
蚩麗妹依舊搖頭,說不知道,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不該來的時候,有人導引,也會來的。
聽到這模棱兩可的說法,我的臉頓時就黑了,這一副神棍腔,我往昔陪雜毛小道擺地攤算命的時候就十分熟捻,心裡面也知道蚩麗妹並不會在這些方面給我回答,於是我努力地平復了一會兒心情,然後直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覺醒了,我還會是我麼?”
問完這句話,我的心情立刻變得無比緊張起來,其實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這一件。
什麼是“我”?
看過美國大片《第六日》的讀者朋友也許會有過這樣的思考,雖然擁有着共同的記憶,但是無數的前塵往事相疊加,那個時候的我,還是真正的我,還是現在的、此時此刻的陸左麼?我還會對自己的父母、親人以及所有的朋友懷揣着同樣的情感,遵循這二十多年來一直保持的人生觀和道德體系麼?
洛東南變成了洛十八,而我陸左,會不會變成陸十九?
說實話,我不是尼奧,也不想當什麼救世主,我所追求的從來都只是小富即安,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普通人生活,倘若註定成爲一個爲了拯救世界而經歷無數輪迴的絕世高人,我想那一定不會是我了。
既然不是我,那意識消亡之後,陸左雖然依舊活着,但是我卻已經死去。
想到這一點,我不由得一身冷汗。蚩麗妹似乎看到了我的緊張,不由得笑了。她很少笑,一笑便宛若鮮花綻放,陰暗的密室裡立刻充滿陽光,讓人感覺渾身暖洋洋的,瞧着我,她平靜地說道:“你以爲洛十八會奪舍重生,將你的神識侵去?”
這個時候我也說了實話,點了點頭,說我怕,要倘若是那樣,我寧願自己不是他,不是那個人。
蚩麗妹沒有接着說起此事,而是問起我來,說你可知道,洛十八是怎麼死的麼?
我點頭,說聽說死於洞庭湖的一處龍宮之中,他,以及三個親信弟子前去,結果只有一個能夠回來,那個人,就是我的師公許邦貴。她又問,說那你知道洛十八爲何偏偏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麼?我皺眉凝想了一番,然後回答道:“呃……不知道!”
蚩麗妹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問我,說你體內的本命金蠶蠱,帶了沒有?
我點點頭,說在,說話間,我已經將肥蟲子祭了出來,蚩麗妹眯着眼睛打量這個裝萌賣傻的小東西,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當年洛十八對我說,煉就此物,三十六峒無一人可先於他,我尤不相信,現在想來,到底還是他深謀遠慮啊……
我說這是爲何?蚩麗妹認真對我說道:“如果洛十八對我說的話是真的話,他當年和帶翅膀者的傳人,那一些人早就已經推算過了,而這小東西,則是解決一切的關鍵。只可惜,沒有人能夠控制得住它,而洛十八,就是在洞庭湖尋找控制本命金蠶蠱秘法的過程中,喪生的!”
聽聞此言,我不由得大驚失色——洛十八,竟然是爲了金蠶蠱,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