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菲倩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吸溜着鼻子,精緻的小臉紅撲撲的。
她穿着一身鵝黃色的呢子大衣,緊繃的高腳褲,白色的皮靴子,圍着圍巾,是粉紅色泡泡的那種。她依然如往日一般俏麗,秀髮如鴉,臉白淨,像剛剝開的雞蛋,又白又嫩,一笑,貝齒如編。整個人美得像畫上走下來的人兒。我趕忙站起來,揉揉眼睛,然後也很吃驚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她說她和幾個朋友一起到海南三亞去旅遊,又在鵬市盤桓了幾日,剛剛從那邊回來。慄平機場是個地方小機場,只開通了兩天航線,一條是飛魔都sh市,一條是飛南方市,而且還是逢二、四、六纔有一趟,還真巧呢。她問我是不是回家?我說是,也是今天下午一點半的飛機。她很高興,說真有緣,在這裡也能夠遇見。她這麼一說,旁邊就有一哥們不樂意了,插進來,問菲菲這是誰啊,也不介紹一下。
我這時才發現黃菲旁邊還有五個人,三男兩女,說話的這個,長得真帥,一頭迷亂的黑髮,像張信哲。
經着哥們一提醒,黃菲很高興地給我和他們做了介紹,說這是陸左,是我們那兒的,這是xx、這是xx,這又是xxx一圈介紹下來,多的我也沒有記住,就記得這個那個帥哥叫做張海洋瞧瞧這名字,多霸氣,跟《血色浪漫》裡面的男配角一個名字。
一番寒暄,黃菲問我怎麼在這裡睡着了?
我說我凌晨到的機場,懶得去開房間,就在這裡湊合一下唄。她說哦,現在都早上9點多了啊。我看外面,天色大亮,果然已經是白天了。目光轉回來時,正好看見幾個男人、特別是張海洋臉上,有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這是爲毛啊?
我心中剛一疑慮,就立刻明白了:大概是這張海洋見黃菲待我熱情洋溢,雄性生物的佔有慾立刻爬上了上風,對我有所不滿,然後看到我爲了省這麼一點兒房錢而在公共場所睡覺,更是不屑。我好笑,我這算不算是躺着也中槍?且不說我跟黃菲沒有什麼,就算是有,我睡機場又怎麼樣?想當初,大冷天我還睡過橋洞子呢,那也沒啥啊?現在想想,還算是一件真實的人生經歷,是財富呢。
以張海洋爲首的這幾個男人用居高臨下的優越感瞧着我,讓我很不爽。
黃菲問我離下午一點多還早着呢,要不要辦好登機手續,託運好東西后,一起去咖啡廳裡面喝點東西?
我說好,反正是一趟航班,一起去。
這句話一說出口,張海洋麪部肌肉很隱約地抽搐了一下。我心裡暗笑,你讓我不爽一會兒,我讓你不爽三個月。小子不是以我爲情敵麼,我這黑鍋背得也累,不如直接攬過來,一起競爭吧,讓你小子鬥雞眼。我站起身來收拾好行李,然後說要去洗手間洗個臉,黃菲很熱情地幫我提東西,不過她東西也多,看來在海南免稅商場也買了不少,大包小包的。張海洋看不過,無奈幫我提着,一臉衰樣。
我一身輕鬆地去附近衛生間放水、洗臉,精神抖擻地出來,他們已經在南方航空的櫃檯口了。
辦理好手續,一羣人來到了附近的咖啡廳,有熱咖啡,也有西式糕點。
我也餓了,埋頭猛吃,一連吃了一份起司、一份巧克力蛋糕和兩份三明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握着手中的熱拿鐵暖手。有悠揚的音樂聲在店子裡飄蕩,幾個人開始聊天,說起這幾天的旅遊。我剛纔邊吃邊聽,大概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都是我們縣城的公務員,有工商的、有城建的,也有銀行的,唯一一個不是公職的,就是張海洋。不過,他是我們縣林業公司老總的侄子。
果然都是天之驕子,幸福感最強的一羣人即使是在我們那個國家級貧困縣。
黃菲一直在陪我聊天,她問起我最近還好麼?我自然答好,然後又問起上次案件的情況。她說羅二妹已經認罪了,但是還沒到公審,就在醫院病逝了;王寶鬆殺害兩人、碎屍的事情也已經判定了,然而他是精神病患者,又是被矮騾子所迷惑這當然不能在法庭上面講最後被送到州神經病院治療監管。
聊了一會兒,一個叫做小杜的哥們插嘴了,問我現在在做什麼事情?
我說以前在東官做個體戶,現在不做了,還沒找工作呢,想回家歇一會兒。他又問我讀的是哪個大學?我呵呵笑,說是社會大學。他也呵呵笑,這笑容有些勉強,說社會大學好啊,好多東西都是學校裡面學不到的。說完,然後說起自己是xx大學(某名牌大學)畢業的,如何云云。我沒說話,他們幾個又在侃了,那兩個女孩子拉着黃菲,說起包包化妝品的事情。我握着手上的咖啡杯,感覺有些冷了,一口,便將它飲盡。
通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也看出來了,除黃菲外,這五個人裡面有兩對情侶,張海洋獨身,但是其他人在盡力撮合兩人。張海洋喜歡黃菲,但是黃菲似乎對這個大帥哥並不是很上心,若即若離又或者是女性的矜持哦,好蛋疼老套的劇情,偏偏被我趕上了。若是偶像劇,我算是妥妥的反面角色吧。
難怪這些人不待見我,看他們都是有城府的人啊,如此淺薄的表露,原來是怕我反應遲緩,不明白。
其實我還是蠻想了解碎屍案後面的事情,畢竟羅婆婆與黃老牙的約定,我當時是做了見證人的。這雙方,一個給了我找回朵朵地魂的方法,一個是朵朵生前的父親,我總是有一些責任的。然而這裡人多,除黃菲外,他們都排斥我,想好好聊天,着實難。而且,我總不好讓黃菲爲了我,跟她朋友鬧僵,只有沉默。
這一沉默,吃得又多了一些,惹得兩個女孩子驚奇的看着我這麼能吃?
在咖啡廳耗了一上午,除了我,整體氣氛還是和諧的,顯然,他們這次旅行的收穫很多,各種美美的照片,天涯海角,藍天白雲碧波盪漾,細鹽一般的沙灘到了中午,又去西餐廳吃了一頓牛排,這兩頓,都是張海洋付的帳,拿錢包那姿勢,帥得一塌糊塗。
返回機場的途中,我抽空問了一下黃菲她大伯的近況,她說還好,現在身體還好,就是人老了,容易犯困,精神也沒以前好了,生意上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給手下的人去打理了。我說王寶鬆呢?她說在醫院待着啊,反正有吃有穿的,錢都由他大伯帳上出的,虧待不了他。說到這裡,她小心地問我,她大伯中的那個血咒是真是假?我連忙制止住她,說這可開不得玩笑的,這個想法,立刻打消。
她不明所已,追問。我搖頭,諱言,沒有再說。
一點多鐘,臨飛機起飛之前,雜毛小道打電話給我,說起植物園一案的事情。他說經過警方最終認定,認爲是胡金榮私自飼養食人花藤,最後引起的意外事故,我說這事兒日本小子就摘清了?他說是的,我說艹。他道了一聲無量天尊,說此事加藤家也花了好大一筆錢去活動,有關部門爲了國際影響,也就沒有再查下去了。談完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他在電話那頭嚴肅地說,他昨天閒來無事,心中一動,給朵朵算了一卦,卦面呈兇,讓我近期小心一些。
我哈哈大笑,說你算命的本事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別來蒙我了。
雜毛小道沒笑,他很用一種我從沒有聽過的平靜語氣說:“陸左,天下之事,千絲萬縷,冥冥之中總有聯繫。我學藝二十餘載,對紫微斗數、面相手相、八卦六爻所知頗深,然而卻很少有意爲人卜卦,爲何?常言道,天機不可泄露,算命的,大多喜歡算過去,而少去推算未來,一則太耗精神,二則有恐危及自身安危。諸葛武侯精研道學,通天之大拿,窮極一生爲劉蜀王朝續氣而不得,鬱郁而死。民間傳說,有些小孩能夠看見災難禍害,出言讓家人鄉親避了禍,自己卻化身爲石頭樹木,這樣的事情也多。
我道行淺,擺攤算命全憑經驗,然而真正用道術去推衍的,不多,但是朵朵卻實在是個讓人牽腸掛肚的傢伙,心不由己。言盡於此,你務必小心。”
我鄭重點頭,越發覺得自己應該精研起《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上的所學,成爲一個真正厲害的人。
藉助金蠶蠱、朵朵這般外力,若不鞏固自身的修爲,最後我的下場,並不會比羅二妹和我奶奶這樣好過幾分,甚至會更加悽慘。這件事情,我理應有所覺悟,並且要積極去改命。
南方至慄平的飛機航班下午一點半起飛,是小飛機,總共沒有多少人。黃菲她們一夥坐在前面,我坐在了後面的位置。因爲不喜歡張海洋這些人,我也懶得去前面湊趣,就在後邊眯着眼睛補覺。飛機在雲層裡面穿梭,山巒水脈全部都變得很小,我心中暗動,感覺跟法門裡的某些語句十分契合。我把舷窗的簾子拉上,把朵朵放出來,她是靈體狀態,別人看不見。
她很驚奇地玩了一會兒,然而九天之上,卻極爲虛弱,沒一會兒就鬧着回槐木牌中歇息。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抵達了慄平飛機場。
過檢票口,我發現有一個三四歲大、長得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在直勾勾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黑而亮,寶石一般明亮,旁邊一對中年夫婦拉他走,他不肯,結結巴巴地說“姐姐、姐姐”他母親衝我抱歉地笑了笑,然後回來跟兒子說不是姐姐,是叔叔。小男孩直嚷嚷,就是姐姐,就是姐姐嘛我心虛,知道這小孩兒也許在飛機上,能夠看見朵朵,沒理,趕緊走開。
當時沒多想,哪知後來我們還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