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進食堂的那一霎那,經歷過許多辦公室政治的我立即確定了一個大體方針:團結弱勢羣體,拉攏中間羣衆,堅決打擊冒頭的反對派——這方案適用於任何一個進入新環境的公司職員,以及領導幹部。
於是在大部分學員偷偷地注視下,我打好了飯,領頭坐在了白、王兩人的旁邊。
見到她們兩個投過來詫異的目光,我驚訝地問這裡不能坐麼?白露潭眼圈紅紅,但是卻被我誇張地臉容逗笑了,說沒有,可以啊。王小加看到我、秦振和滕曉分別坐了下來,略顯詫異,問你們怎麼不介意我們的身份?
我聳了聳肩膀,說他們兩個傢伙我不知道,至於我,五十步笑一百步,還需要介意什麼呢?
看到兩人臉上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我將筷子擺好,陳懇地說:“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所謂鍍金一說,實在是狗屁不通,這世上哪有人託關係過來找罪受?若有,也只是對自己的實力自信,或者對自己的境界不滿,纔會過來的,哪裡來的拖油瓶?我有這樣的自信,希望你們也不要給壓力給弄垮,咱們這幾個插班生,一定要優異得讓那個老和尚自食其言,不敢再說半個字!”
我激勵的話語讓白露潭和王小加精神大振,紛紛露出了不屈的勁頭來,我便給她們介紹起我們三個來——我被點過名,她們自然知道,絡腮鬍帥哥秦振和老實人滕曉卻並不熟悉,我說起我們三個人的名字,笑說着都是當初父母太偷懶,所以才取了這麼兩個字的名兒,又好叫又好記。
短髮女生王小加敲敲餐盤,說你這麼說你父母,小心被削。
我哈哈笑,說我老孃若知道我這麼說她,肯定是要高興的……如此沒有營養的對話,倒是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於是邊吃邊聊起來。通過交談得知,白露潭來自湘西,而王小加則來自東北吉林。我一聽到湘西便覺得親切,因爲就在自家門前,跟我們那裡的風俗民情,是一樣一樣的說,幾句家鄉話,居然也勉強能夠對得上,十分開心。
當然,就在食堂裡,說的也都是些家長裡短的小事情,關於工作與師承之類的,剛剛認識,也不好冒昧問起。
聊了一會兒天,和我同屬南方省的朱晨晨也端着盤子過來,說看你們聊得有趣,不介意我坐下吧?
論相貌,湘西妹子白露潭最出色,但是盈盈而笑的朱晨晨自然也是一個讓人看着舒服的女孩兒,我們自然不會拒絕,騰出空位讓她坐下。說句實話,每一個機關裡的大廚,都有一兩道拿手菜,這裡大廚的川味回鍋肉和蠔油蒸豆腐實在不錯,一邊跟新認識的朋友們一起聊天,一邊吃着這合口的飯菜,便覺得日子也不怎麼難過了。
到快結束的時候,王小加突然皺着眉頭問我,說你剛剛說的老和尚,難道是指賈總教官?
我一愣,想到倘若不是楊操這個八卦男曾經跟我提及,我也定然不會知曉賈團結便是慧明和尚。這裡面的秘辛似乎有些深,尋常人哪裡能夠知道,我與慧明有些齟齬,但是我卻也不敢把他得罪得太死——若我將這等陳年往事給他到處宣揚,只怕到時候老和尚活剮了我的心思都有了。
思慮及此,我也只有草草解釋一番,說了些不要緊的廢話編過。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王小加難道是屬長頸鹿的麼?隔了這麼久,才反應過這事兒來。
下午依然是學習馬克思他老人家的哲學思想,所謂“宇宙是精神的”這種唯心主義論再結合神學,似乎也有一些意思。
經過一天的學習和課間活動,以我、秦振、滕曉和白露潭、王小加、朱晨晨組成的小團體,正式湊在了一起,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團伙,便也只是所謂的同病相憐,或者臭味相投而已。集訓營中的危險無數,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闖,無論從精神、還是從體力上來講,都是不明智的。
越是困境,越要抱團,這樣才能夠安然度過所有的困境——這一點,我們每個人都能夠明白,也就是拓展運動中的團隊合作。
然而在大部分人有意無意遠離我們的這個時候,我有些好奇秦振、滕曉爲何會主動接近我。
這個問題在晚上聊天的時候,秦振告訴了我答案。
他說他已經打電話回去問了一下,昨天傍晚來找我的那個教官叫做林齊鳴,是總局四處的精幹人員,隸屬於鼎鼎有名的黑手雙城,了不得的人物;那賈團結雖然是西南局的宿老,但那手終究伸不到咱東南幾省來,管不着他們,反倒是陳老大,倒聽說有下放到東南局來當老大的傳言——此爲其一;其二嘛,是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陸左人不錯,晶瑩通透,是個可以讓人信任和可深交的朋友。
滕曉猛點頭,說他在學校的時候學過相面摸骨,瞧我這個人,便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
我一陣無語,怎麼也感覺不出自己有多好。
不過對於他們的直白,還是很感激的。所謂朋友,在乎坦誠,藏着掖着,能瞞一時,卻堅持不了一世。不過我有些擔憂,說你們與我親近,若是被那賈總教官盯上了,不是麻煩?
他們笑,說無妨,不是有林教官他們盯着麼?再怎麼爲難,能到那裡去,莫得事,莫得事……
因爲有了滕曉的警告,後面幾天我便老實了一些,也不敢公然在課堂上睡覺了,而且後面的內容也比較有趣,是局裡面對於宗教和民族政策的一些研究,以及相應事件的指導方針和處理意見,相當於是業務培訓。這裡學員的構成,我前面有講,比較複雜,不過來自於系統內部的人員還是比較多的,而且大部分都奮鬥在第一線,所以在課末交流中提出來的意見和想法,似乎要比在課堂上乾燥講課的老師,還要厲害一些。
我聽得最有趣的,是所謂的國際形勢。
那個長得老相的講師一根粉筆,不帶講義地在臺上滔滔不絕講了好幾個小時,剖析了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以及周邊國家的一些宗教信仰(譬如日本的神道教)的發展形勢,說得那叫一個高屋建瓴,字字珠璣,讓我本來模模糊糊地概念,一下子就明朗了許多。
原來,這些宗教,還真的跟我所熟知的術法是聯繫在一起的啊;原來,所謂道術,並不是最強大的啊!
基督教的聖言神術,伊斯蘭教的信念傳播,佛教以及藏傳佛教各種匪夷所思的秘聞術法,傳說中真實存在的吸血鬼和狼人……這個老師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在思想和學術研究中,算得上是巨人,讓站在山峰腳底下的我沒有了往日的狹隘和自大,有一種豁然開朗的視野開闊感。
固步自封者,永遠只能是井底之蛙,永遠也只能“夜郎自大”;然而打開國門看世界,卻是越看越恐怖。
“何斯……”
我忍不住瞅了一下他的胸卡,然後把這個名字,牢牢記在心頭。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並沒有預想中的考試,想來這個理論培訓並沒有得到一部分務實領導的認可,草草結束。不過通過這三天時間裡,學員之間倒是熟悉了一些,彼此也能夠叫上了名字;不過讓人遺憾的是,慧明一開始對我們的警告在經過發酵之後,變成了實質的影響。
在經過一番考慮之後,大部分人都對我們採取了敬而遠之的態度。
我雖然希望跟大夥兒搞好關係,但是如果別人並沒有這意思,自尊心頗強的我自然也沒有把臉皮拉下來,去倒貼別人冷屁股的習慣,於是便這樣“相敬如賓”地處着便是。
黃鵬飛雖然是個臭脾氣,但到底出身於名門大派,交遊廣闊,也糾集了幾個物以類聚的人。他在對秦振、藤曉多次勸阻無效之後,徹底失望了,每天都是很晚纔回,回來之後倒頭便睡——若不是這裡的制度嚴格,我估計他定然是不會回來的。
唯一讓我愧疚的,是我家的朵朵、小妖和肥蟲子,在這高人環視的地方,連出來透一口氣都不行。
第四天凌晨,集訓營三十四名學員在以朱軻爲首的工作人員帶領下,乘坐包來的豪華大巴,經過了近八個鐘頭的路程,來到了滇西一座並不繁華的小鎮,而後我們各自揹着厚重的行囊,從小鎮的西角開始行走。
一路走,過了幾處村莊,然後順着鄉民們用腳踩出來的道路,開始往山裡面行走。
我走慣了山路,並不覺得苦,只見這一路上的村莊和稻田,雖然看着破舊貧窮,但是卻有着鄉間的悠閒,踏着這青草,和春日下午的和煦陽光,像足了踏青野遊。
在山中行走了好幾個小時,其間還需過了傳聞已久的渡江索滑輪,挨個兒帶着背囊行過,不過都是有基礎的人,也沒有誰喊吃不消,但是勞累,卻總是有一些的。等到了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我們終於到了指定地點,往山下一看,松濤吹搖,綠葉桓動,遠山處濃霧翻滾,美景不勝收。
我們不由得大聲吼道:“喂,我來了……”
羣山迴應:“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