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東西里面,可有生死之間的大恐怖啊!”
蚩麗妹美目流轉,定定地瞧着這個渾身皆是各色形狀眼睛的肥蟲子,輕輕嘆道:“十年爲蠱,百年爲惑,當年我還以爲我能夠憑藉着白河苗蠱中的不傳秘聞青蟲惑,扳回當年的戰局,現如今看來,我當時真的是太天真的——凡事皆有天定,人力難有所及,他在多年以前,就向我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到了最後,他依然是對的,是最後的勝利者!”
蚩麗妹這般感嘆着,而我依然還在糾結於之前的那個問題,再次認真地問道:“我,會不會被奪舍吧?”
見我這般說,蚩麗妹笑了,她盯着我,淡淡地說道:“這個很重要麼?”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對於別人或許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問題,但是對於我,對於我現在的朋友和親人來說,卻是比天還要大的事情,所以還請前輩,如實相告。
蚩麗妹沒有再回避了,而是直勾勾地瞧着我,說小子,你身上,有山閣老、洛十八傳承下來的《鎮壓山巒十二法門》,還有洛十八都沒有瞧見過的《正統巫藏》中,攜自然論述巫力以及巫蠱兩部上經,我說得可對?
青蟲惑彷彿蚩麗妹分身一般,而這些事情在我們小圈子裡面又不算是秘密,蚩麗妹能夠知曉,我並不意外,點了點頭,說沒錯,我有山閣老所傳承下來的三部經決,這又如何?
蚩麗妹搖頭嘆息,說這些別人是遙遙企及而不得,你是空有寶山而不知,山閣老是南明之時最強大的蠱師,也是十萬大山中萬毒窟隕落前最後的一代傳人,他是個絕頂的天才人物,當年遍訪遺失之古蹟,重新訂正了流傳各處的苗蠱之法,鑄就此十二法門,意在鎮壓各處山巒中蠢蠢欲動的黑暗力量,如此之磅礴遠見,豈是今人所堪比擬?
《巫蠱上經》,乃鎮壓一切蠱毒之總訣,壓制蠱物降頭一脈;《巫力上經》,乃修行自身之法門,可以對抗帶翅膀者,也就是“仙人”傳承的中原道門——當年虛清真人帶陶晉鴻遊歷天下,此經便是中原第一人從漢蠱王手中親自奪得,沒想到卻最終又流轉到你的手中……
講到這裡,蚩麗妹頓了頓,突然擡頭看我,說講了這麼多,你可知道我想表達的意思麼?
我撓撓頭,搖頭說不知道。
蚩麗妹大爲嘆息,說孺子不可教也。當年洛十八僅僅憑藉着十二法門,便能威震苗疆,宵小不敢犯,而你現在的際遇,比他好過不知多少倍,卻駑鈍不堪,難怪還在頭疼這等問題。簡單告訴你吧,世間之事都是相通的,你強則敵弱,你弱則敵強,倘若想要保存自己的意識不受侵害,那便讓自己變得更強,只有當你足夠強大,萬事莫可擋,到了那個時候,你才能夠完全把握自己的命運。
她身子往巨繭中縮去:“洛十八對於你來說,他可以是一場助力,也可以是覆滅你的恐懼惡魔,至於他是什麼,其實說來說起,最終還是你,來作出選擇,知道了麼?”
話說得這麼透徹,我點了點頭,說知曉了——這洛十八的迴歸,或者說是甦醒,自然是不可預料的,但是就跟陶晉鴻跟我談及肥蟲子時候的道理一樣,如果我沒有足夠強,強到主宰一切的程度,那麼到最後,我終究淪爲給他人作嫁衣裳,但倘若我能夠將自己體內的力量真正匯聚在一起,成爲一個絕對的強者,那麼無論是肥蟲子,還是那虛無縹緲的前世,都只能夠屈服於我的意志之下。
見我通曉此事,包裹着蚩麗妹的白色巨繭開始往下沉了一截,她明亮的眼睛彷彿能夠穿透我的身子,那仙音般曼妙的聲音從我的耳邊響起來:“相比洛十八那茅坑裡臭石頭的死人脾氣,我倒是蠻喜歡你這個有禮貌的小子,加油哦,陸左!”
她的這一句話,聽得我一陣酥軟,莫名地就心馳神蕩起來。這個美貌絕對可堪比妲己、褒姒的女人,一旦給人好臉色起來,還真的是讓人把持不住啊——特別是素了好久的我。
不過到底不是毛頭小子了,我很快就將心情給扳轉回來,深吸一口氣,指着旁邊的那個白色巨繭說道:“前輩,雪瑞什麼時候能夠安好?”
蚩麗妹並沒有瞧自家徒弟,而是緩緩說道:“她頭上的龜甲封神術已經被我依照那小和尚之法解開,與此同時,我也將那個下降之人給引了過來。不過那人到底是多年的老油條,並沒有衝動,只是遠遠瞧了一眼之後,便不再向前,所以暫時也沒有辦法,你無須擔心雪瑞,她留在我這兒,一兩年的功夫,自然會打着我白河苗蠱的招牌出現,到了那個時候,她未必會遜於你,或者其它的人。”
我點頭,說我遠在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那達圖、魔羅之事,我也插手不得,既然一切安好,那麼我便要離開此處了,不知道前輩有何指教?
這句話,我其實在來的路上就一直都在想,因爲達圖與我,實力懸殊太大,他不找我麻煩,我就阿彌陀佛了,殺了他,便等於跟東南亞最大的黑巫僧、降頭師聯盟契努卡結仇;而被郭佳賓和鍾水月拐帶走的魔羅,則更不關我事,之前我對魔羅那種不共戴天的心情,想來應該是來自洛十八對我的情緒控制,現在想想,東南亞隱匿的高手何其多也,宛若那過江之鯽,我何必去操那閒心?
我此番前來,所爲的就是解救李家湖和雪瑞,如今李家湖降頭已解,人回了香港,而雪瑞則有着蚩麗妹罩着,不勞我擔憂,至於郭佳賓和鍾水月,跳樑小醜而已,人賤自有天收,我何必理會。
不過我之前答應了蚩麗妹,此番又反悔離去,總有些擔憂她的反應,然而她似乎並不是很在意,而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說好吧,你若有事,自可離去就好。
蚩麗妹這回答頗爲詭異,讓我感覺到她那淡淡的笑容裡面,也有很多看不清楚的奇怪東西,不過我還是強行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疑惑,最後問道:“臨行前,不知道前輩對我,還有什麼交待?”
就在我說話的時候,白色蠶繭開始重新織絲,那些不斷變換的絲線開始遮掩住了蚩麗妹宛若天線的精緻面容,接着這兩個巨繭都相繼沉入池底,只有一聲飄渺的聲音傳到我耳邊來:“命運是一條河流,總會流向一個方向,是你需要經過的風景,就一定會經過,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至於建議,洞庭龍宮裡有降服本命金蠶蠱的大秘密,你如果解開了,那麼便不用這麼恐懼了……”
走出讓人心情凝重的密室,我擡頭看了一眼頭上的天空,瓦藍瓦藍的,純淨得像一張布匹,如鏡面一樣光潔,心情似乎又好了許多。
我們在苗寨裡又待了一天,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平靜,我便與虎皮貓大人商量回國事宜,虎皮貓大人的態度有些奇怪,並不表態。得知自己體內還有着另一位住客,並且隨時都在對我的掌控權進行覷覦,我的心情一直都很亂,也沒有再多說,決定第二日清晨離去。
一直叫嚷着要跟我回國的小和尚他儂此時卻沒有跟我一同離開的意願,他當日受了肥蟲子附體的師兄一掌,人飛出去,聽熊明說得幾乎都快要掛掉,卻沒曾想一股氣息將他包裹,又將其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虎皮貓大人告訴我,說這小和尚並不簡單,他身上有般智上師的氣息,應該是一縷殘魄寄託,使得他能夠在危急時刻自救,不過自己卻並不知曉。
幾天過後,他儂的傷勢雖然還是有礙,卻並沒有多嚴重,勉強能行走,然而他師兄乃篷卻一直還在昏迷中,沒有醒過來。不過好在乃篷是因爲被肥蟲子寄身,然後將所有的潛能給榨乾,所以纔會昏迷,只需好好調養十來天,應該就會醒來。
他儂自己身上有傷,師兄又在此處,另外這裡又有蚩麗妹罩着,也便不想再到北方那個陌生的大國裡去。
各人自有各人的想法,我並不會強求,第二天清晨,用過了早點,我與村子裡幾個相熟的人物依次辭行之後,帶着小妖離開此處。
出了寨黎苗村,路過福龍潭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了當日與雜毛小道再次遇到熊明之時的情景,如今回憶起來,頗多唏噓。時光易逝,不知爲何,我總有些感傷,感覺自己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漸漸遙遠。
如此心緒不寧,也就精神恍惚,小妖叫了我幾聲,都沒有聽到,結果屁股被飛起一腳,人直接就往前一撲,來了個狗吃屎,跌倒在地上。瞧見一聲草屑的我,小妖哈哈直笑,氣得我一聲大叫,朝她追去,小妖咯咯地笑着,說小毒物,來追我呀。
有着這小女王在旁邊鬧騰,我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追追逐逐間,便快到了克揚族人的聚集地錯木克村,遠遠望着那一處人煙稀少的村落,我的心莫名奇妙地跳了一下,回頭對小妖說道:“小妖,你看看,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