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莫名輕笑一聲說:“有二叔在,什麼鬼邪也不敢來這裡的。”
那一刻他的聲音聽起來冰冷而強勢,顯得很陌生,我心裡一跳,看着他說不出話。二叔忽然朝我溫和一笑,伸手拍拍我的肩說:“沒事,別擔心。”
說完這句話後,他接着把屋子裡各處的符咒全都撕了下來。撕門神畫像的時候,二叔突然滿頭大汗,渾身莫名發抖,顯得有些艱難。勉強撕下左邊那張門神畫像後,他大口喘着粗氣,擡眼看着我說:“幫我把右邊的門神撕下來。”
我沒多說什麼,撕下了右邊的門神畫像。二叔見此,像是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笑道:“這一下房子看起來漂亮多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心裡有些發沉,沒有接話。
一個人走到屋外的時候,我開始對二叔產生了懷疑,我覺得二叔的行爲實在越來越反常了。不過,緊接着二叔的一個舉動,突然又讓我打消了心裡的顧慮。二叔走出來說,天馬上黑了,二孃和小妹還沒回來,我們兩個應該打電筒去接她們。
我重重點頭,從屋子裡找出手電筒,和二叔向鄰村外婆家走去。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名叫龍堡,我和二叔剛走進村口,一條大狼狗突然衝出來,對着我們齜牙咧嘴,汪汪狂叫。我嚇了一大跳,二叔倒是很鎮定,將我護在身後,靜靜看着大狼狗。
我發現大狼狗雖然氣勢兇狠,但始終只敢站在我們一米之外狂叫,叫幾聲還驚恐地跳腳一下,看起來很滑稽。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喝道:“該死的爛狗,滾!”
這個聲音帶着一種惡毒之意,讓人覺得說話之人會立即掐死眼前這條大狼狗。我發現聲音是二叔發出的,渾身不寒而慄。
那條大狼狗聽了二叔的叱喝聲後,像被點了死穴,突然趴在地上,渾身發抖,嗚嗚哀叫不已。二叔冷哼一聲,不再管大狼狗,帶着我繼續向前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狼狗影響了,我和二叔所經過處,簡直狗叫翻天,震動了整個龍堡村。
來到外婆家時,二孃和小妹對我和二叔引起的轟動很無語。然後回去的時候,龍堡村沒有一條狗再大聲叫喚。它們發出嗚嗚壓抑的聲音,像是在哭一樣。
二孃說這一切肯定是我的原因,我覺得不是,但我明白二孃的意思,連忙承認。小妹從小到大,早已經見識過我的奇異,對這些事見怪不怪,反倒羨慕地說我很威風。
還沒到家,突然變天了,原本晴朗的夜空被團團烏雲籠罩,狂風大作,吹得路邊樹葉呼啦啦作響。黑暗中不停搖擺的樹影,彷彿張牙舞爪的鬼魅。繼而電閃雷鳴,整個天地忽明忽暗。小妹嚇得緊緊抓住我的手,說自己害怕。我連聲安慰她,心裡也很着急。暴雨將至,我們得趕快回去,不然要淋雨了。
我們一家人加快了速度,剛回到院子時,暴雨便如期而至,噼裡啪啦打下來,打得屋上瓦片叮噹作響。我們簡直從院子衝進了屋子裡,關上大門的那一刻,一波雨點像機關槍的子彈掃在門上。
還好,我們總算趕在最後時刻回到家中。
有家在,無論外面多麼大的狂風暴雨,我們也不怕了。
暴雨稀里嘩啦地傾瀉下來,整個天地忽明忽暗。
我們在屋子裡剛坐了一會兒,忽然電燈啪一聲響,停電了。我和小妹連忙去廚房找打火機和蠟燭,等我們點亮蠟燭走回屋子,把屋子照亮時,發現屋子裡只有二孃一個人,二叔不在。二孃見二叔不在,明顯也吃了一驚,她說剛纔我和小妹一起去找打火機蠟燭的時候,二叔明明和她坐在屋子裡,雖然黑暗,但她也沒聽到二叔走出去的聲響,她以爲二叔一直和她坐在屋裡。
我心裡暗驚,連忙探頭從窗戶看出去,發現有道身影靜靜佇立在大門外的屋檐下,閃電光芒將他照的忽明忽暗。
“二叔在外面。”我怔怔說,隨即走出屋子去找二叔。
外面風大雨急,剛走出大門,一波雨點便打在我臉上,我用手擋着前面,硬着頭皮走到二叔身邊,大聲說:“二叔,你站在這裡做什麼?衣服快淋溼了。”
二叔靜靜轉過頭看着我,雷電光芒映照下,我看到他臉上帶着一抹莫名微笑,在這雷雨交加的環境中,看起來很瘮人。二叔看了我一會兒,又轉過頭,看向屋檐外夜空中的雷雨,輕嘆一聲說:“下雨好啊。”話剛說完,又發出莫名笑聲。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是大聲說:“二叔,進屋去吧,燈點亮了。”
二叔靜了靜,轉身和我走進屋子。
那個雷雨夜,誰也沒想到竟會發生那樣的事。
第二天天明,大雨停歇,整個世界一片溼淋淋。我和小妹打算穿上長筒塑膠水鞋去割草,還沒出門,便聽到一個震驚的消息。
全村的狗死了!
就在昨晚人們睡得深沉的雷雨夜,全村的狗不知被什麼野物咬死了。
我和小妹去大伯家看了,他家那條灰狗也沒能倖免,死在牛圈旁的草窩裡。據大伯說,昨晚雷雨交加,又停電,他們都睡得很早,也睡得沉,什麼動靜也沒聽到。早上起來,就看到自家灰狗死翹翹了。
那條灰狗不知道死前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雙眼暴睜,死不瞑目,致命傷在脖子上,有兩排牙印血洞,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咬死的。大家議論紛紛,我細看着灰狗脖子上的牙洞,猛然心裡一驚,我發現那些牙齒印好像不是動物的,更像是……人的!
這個發現讓我瞬間驚得呆住了。
爲什麼會是人的牙齒印,哪個人能一夜之間把全村的狗都咬死?更別提單單就是人咬死狗這件事已經很駭人聽聞了。
我不敢把自己的發現對大家說出來,但是就在上午,當我和小妹揹着青草回到村裡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說狗是被人咬死的,而且我們還看到有兩個穿警服的男子出現在大伯家,正在對聚集的村民們問詢着情況。這兩個男子是派出所的警員,我猜想可能是大伯報了案,他們來查探案情。
我和小妹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我看到兩個警員聽了村民們說的情況後,眉頭緊鎖,好像感覺案子很難辦。就在這時,忽然村裡的著名光棍李麻子醉醺醺地走過來,大聲瘋叫嚷嚷道:“這些死狗,死得好!哈哈!”
兩個警員正愁難破案,聽到李麻子說這些話分明嫌疑巨大,叱喝一聲上前抓住他,喝問是不是他咬死了全村的狗。李麻子喝醉了,膽大兒,被警員抓住也不害怕,嬉皮笑臉說是他又怎麼樣,那些狗死得好。
李麻子曾經被村裡陳家的惡犬咬傷了腿,心裡對狗很怨恨,現在看到全村狗都死了,他肯定最高興。我懷疑他是慶祝這件事才喝醉了酒,不過,我並不覺得村裡的狗是被李麻子咬死的。不說李麻子品行並不差,就說咬死這麼多狗而不被發現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只是,兩位警員可不會想這麼多,他們覺得李麻子嫌疑很大,要帶他去派出所審問。旁邊有些村民替李麻子說好話,但是沒用,李麻子還是被帶回派出所審問了。下午,李麻子又被警員帶回村裡。當着全村人的面,李麻子低頭承認是他咬死了全村的狗,並說願意賠償大家。
大家覺得不可思議,有人問李麻子爲什麼要這麼做,李麻子支支吾吾說是嫌晚上狗叫吵得心煩。既然當事人都承認了,大家又有什麼好說的。等兩位警員離開後,老村長親自出面逼問李麻子,李麻子一下又改口了,說事情不是他乾的,他是被逼無奈。
然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村民們願意相信李麻子說的話,狗死的事情就彷彿一團陰影盤踞在大家心頭上。在老村長請求下,二叔又帶着我到村裡潑灑符水。這一次,他還讓我帶上了他的桃木劍。等在村口潑灑符水後,旁邊站着的村長嘆息說不知道狗死是不是什麼不祥之兆,二叔讓我把桃木劍遞給他。
二叔剛剛接過桃木劍的剎那,莫名地彎了一下腰,好像桃木劍太沉。
我看到他握着桃木劍,手不停發抖,臉色也很難看。老村長問他怎麼了,二叔搖搖頭說沒事,然後有些艱難地揮舞桃木劍開始作法。作法完畢後,二叔滿頭大汗,臉色慘淡,渾身發抖,把桃木劍丟在了地上,看着我和老村長說:“以後不會出事了。”
我和老村長覺得二叔如此疲憊反常,一定是作法消耗太多,沒懷疑其他的。而二叔看起來作法如此認真,也讓老村長吃下了定心丸。回去的時候,我給二叔拿着桃木劍,問二叔知不知道狗到底是什麼東西咬死的,二叔臉色凝重地搖搖頭,看向後山方向,沒有說話。
一天後的早上,二孃突然嚴重發燒,起不來牀了。
我和小妹着急不已,二叔讓我和小妹留在家裡看着二孃,自己去街上請醫生。二叔離開後沒多久,二孃忽然醒了過來,看到我們,忙問二叔去哪兒了。我告訴她二叔去街上給她請醫生了,二孃聽得楞了一下,然後吩咐小妹去給她煮薑湯,故意留下我一個人。
我覺得二孃好像有話單獨跟我說,看着她,等着她說。二孃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我問二孃到底怎麼了,二孃轉過頭靜靜看着上方的樓板,低聲說沒事,就是受了一點涼。
實際上,我早就注意到,二叔和二孃的臥房裡有一種莫名的陰冷,之前二孃說可能是地基回潮,並沒當回事,我也沒多想。現在看來,二孃明顯也意識到一些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