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朝陽門,一身雪色斗篷的男子順着前殿的石梯緩緩而下,卻看見不遠處立着一抹灰色身影。
但見他走來,年逾五十的中年男子趕緊收起一臉愁容,理了理朝服大步走到他跟前。撲通一跪,誠惶誠恐道,“老臣見過三殿下,三殿下萬福。”
居高俯看,蕭景月也不急着叫他起來,反而揶揄道,“何來萬福?本王怎麼也不及司馬大人老亦彌堅,龜鶴同壽啊!”
聽出他話中的諷刺之意,司馬恭尷尬的扯了扯脣角,連頭也不敢擡,只是這樣跪着,眼睛一直盯着他腳上的錦靴,一動也不動。
看他這副樣子,蕭景月旋即挑眉問道,“怎麼,司馬大人看上本王的靴子了?”
“不,不,不,老臣怎敢!”慌得趕緊澄清,司馬恭不住的搖頭。
蕭景月的東西,誰敢窺視?即便知道他是在說笑,他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的擡起頭,囁嚅道,“殿下,昨晚老臣送去的東西``````”
“你以爲這樣就可以了嗎?”何其詭異的語氣,讓人聽得驚慌,尤其是司馬恭這樣心虛的人,自然是嚇得哆嗦,“老,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老臣還請殿下看在老臣一番心意下,饒恕老臣這一次,再沒有下次了!”
據說,蕭景月手中的那份名冊裡邊也有他,眼見大限將至,他不得不低頭。其實,他一直都是被迫而已,站在四殿下那一邊,他也沒得選擇,只能別人吩咐什麼,他便做什麼。如今弄得如此狼狽,真是晚節不保!
“本王何時告訴你還有下次的?”冷聲說罷,他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男人,心中更是冷笑連連。
“老臣``````”一時的怔楞,司馬恭已不知該說何是好,只得磕頭求饒,“三殿下,求你放過老臣吧!求你了!你想要什麼開口儘管說,哪怕要老臣的全部身家都可以,金銀珠寶,絕色美人,老臣一定辦到!”
此時,他是多麼的悔恨。
悔自己是四殿下一派。
卻是恨,竟然叫這冷酷無情的男子抓住了致命的把柄,只得這般哀求。
微微挑眉,蕭景月笑得溫煦,宛若江南三月的春風!既然什麼都可以,那又何須在意你的命呢!
“金銀?留着給你帶下棺材吧!”眸裡的波光流轉,腳下的萬里九州,他轉身走過,從容得好似閒庭散步。那些東西,留着給他陪葬就夠了,那麼骯髒的東西,又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緩走幾步,他隨即又笑道,“美人?本王不會拿鏡子看自己嗎?”
那樣的笑顏,端得是紅塵蹁躚,顛倒衆生,試問還有幾個人敢在他面前自稱美人!更何況,他已經有記掛在心的人了,其餘的人,再美也不能讓他側目。
腦袋中頓時轟的一聲,司馬恭渾身一軟跌坐在地,眼中的祈憐已不在,只剩下一片淒冷。
但見蕭景月走遠,他的臉色瞬間蒼白,顧不得別的,趕緊撲了上去,卻不敢碰到蕭景月半分衣角,“殿下,殿下你要救我啊,老臣真的不敢了!”
將頭磕得如搗蒜一般,卻還是沒有得到半分的憐憫,只聽得一句,“把脖子洗乾淨吧!”
立時,心如死灰,他已無話可說。這個男人向來一言九鼎,他既然如此說了,便不會再放過他了!
半晌,他驀地笑出了聲,緩緩從地上站起,“無妨,三殿下既然如此絕情,老臣也不敢再求殿下了。只是,這朝堂之爭,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即便三殿下真的攥着名冊,皇上也定會念及父子親情,不去追究的。”
親情?
男子腳步一滯,眼中掠過一抹冷冽之色!
當年,他連所謂的至愛都可以不顧,如今這少得可憐的父子親情又算得了什麼!
擡腳向前,他不再理會身後那老東西的低咒,大步走着。路過偏殿時,卻見到了姚貴妃的貼身女婢婉兒,但見她慌忙的朝他走來,他隨即微微皺眉,放慢了腳步。
“奴婢見過三殿下!”彎腰,婉兒恭敬的行禮,面色卻十分焦慮。
“何事?”不曾看她,蕭景月停下身形,沉聲問道。
“回殿下,貴妃娘娘有急事找您,要您隨奴婢去一趟鳳央宮。”垂着頭,婉兒如是傳着話。
“現在?”眉頭越發的皺緊,他估摸了一下時辰,離上朝還有半柱香的時間,心中便有幾分猶豫。
想起那個一臉慈愛的女人,那個在他孤獨無助的幼時曾給過他幾絲母愛的女人,他終是點頭,“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一路無話,蕭景月卻在暗暗猜測,是何事讓她如此着急,竟然要這個時候見他!
越過偏殿,走過蜿蜒的長廊,不刻便看見鳳央宮那紅色的院牆。走進大殿,婉兒識趣的退下,蕭景月這才發現殿中沒有一個人。
這般謹慎,莫不是真的有什麼大事?
蹙眉,他大步走到殿中,門外的宮人即刻將緩沉的大門關上,吱嘎一聲,這屋中便只有他與那坐在屏風後邊的女人。
緩緩上前,他就地一跪,行母子之禮,“母妃,你傳喚景月所謂何事?”
屏風後,女子溫柔的聲音旋即響起,“是景月啊,母妃好些日子沒見着你了,如今新婚已過,你總算是進宮來了!”
“母妃,有什麼事嗎?”生平第一次,他與姚貴妃需要隔着屏風說話,這便叫他更加詫異。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今天這鳳央宮中有些詭異,不管是宮人還是這裡的氛圍,似是都透着一股淡淡的邪氣,不易叫人發現,卻又讓他有些警覺。
若是在旁人的宮中有這樣的感覺,他倒是不以爲意,可這裡是他住了兩年的鳳央宮,他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過,怎會察覺不到這絲異樣!
屏風後邊,姚貴妃端坐在高處,自顧自的看着那手指上剛染的鳳仙花汁,笑得極淺,“怎麼?沒事就不能到母妃這邊來了!有道是娶了妻子便忘記了娘,難道我的月兒也是這般?”
“母妃說笑了,兒臣以爲母妃如此着急的喚兒臣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擡眼,他看着屏風後邊一動也不動的女子,輕聲說着話,“母妃,怎不見七弟,這個時候他還不來請安嗎?”
“他早請過了,剛離開不久。”頓了頓,女子終是收回了打量手指甲的目光,緩緩道,“其實,母妃那麼着急叫你過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起身,她理了理裙襬,旋即緩緩從屏風後邊走出,那一身妖豔的紅裝,着實叫蕭景月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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