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先下手爲強
溫華腳下一頓,看看周圍,目光移向秦遠,見他緊皺雙眉,似是萬分爲難,略一思索,“進去細說。”
溫華讓奶孃帶着元元和紅兒跟着嬤嬤們先去後院歇下,自己和秦大管家進了平日裡議事的漱雪堂,其餘人等都在門下候着,她覺得口渴,便喚人上了茶水,連飲兩杯才覺得舒服了些,“什麼時候進的賊?賊捉住了麼?可有什麼不妥當的?”
秦遠坐在下首,一手握拳抵着膝頭,好一會兒纔開口道,“姑娘,咱們離開晉州有六七年了……”
“大管家?”溫華瞅瞅他,不知道這老爺子怎麼突然感慨起來。
“這些年不是沒想過那邊兒,可是大家夥兒也都明白這輩子多半是回不去了,好在爹孃兒女都是一塊兒出來的,除了不能守着故去的……那邊兒也沒什麼別的念想了。”
見溫華神色不解,他道,“先前門子報上來說最近總有人在這一片兒打聽姓秦的人家,昨兒竟然還問上門來了,家裡人覺得那人鬼鬼祟祟的,就覷個空拐了他進來,沒成想那人卻是晉州老秦家四房的管事韓有桂。”
秦家四房!
記憶突如其來,溫華想起了那個自己曾經待過的密室以及將秦麗娘鎖在密室裡的毛氏——四房秦圭的妻子,記憶裡她那種輕賤生命的狠意讓她至今想起來仍不寒而慄。
她不由屏住氣息,“四房的……確定麼?他們怎麼會找上門來?”
秦遠聽出溫華話語裡的緊張,知道嚇到她了,立刻放緩了聲音,“是管騾馬的羅三兒認出來的,羅三兒故去的姑姑是韓有桂的堂嬸,早先他還跟韓有桂打過架,韓有桂後來在四老爺面前得了臉面,也曾坐過幾回羅三兒趕的車,因此他認得清楚。這韓有桂一開始死活不承認,後來捱了打才說了實話,說他們四老爺如今就在京城,得知姑娘還活着,因此讓他來附近打聽尋找。”
溫華皺起了眉,“無緣無故的怎麼想起來打探咱們的消息,還就在這永寧坊裡找?前些年可沒見他們找過……”
秦遠瞥了一眼外面,壓低聲音,“這個韓有桂是不經打的,他說苗姨娘早先跟了四老爺,這些年一直住在京城,上個月在永寧坊瞧見了個姑娘長得和故人有幾分相像,就勸四老爺找一找,想必因着當初她伺候過姑娘,因此記得姑娘的相貌。”
溫華愣了一下,疑惑道,“苗姨娘?是誰?”
秦遠沒想到她已經忘記了,轉而一想畢竟已經過去了七八年,姑娘那時候也還小……他遲疑着看了溫華一眼,沉聲道,“那時候姑娘還小,想來是不記得了,苗姨娘……當初是大奶奶擡舉開了臉的,生了六姑娘和七姑娘,後來帶着姑娘們投親去了,不知怎的後來又歸了……四老爺。”
溫華這才明白,原來這位苗姨娘竟是自己這個原身秦麗娘父親秦至的妾,而且還是她母親做主納進來的,既然生了秦麗孃的兩個妹妹,想必也曾是受寵的,只是不知爲何竟又跟了四房的秦圭,要知道如今世上的風俗雖然不禁寡婦再嫁,然而那位苗姨娘帶着大房的女兒嫁給同宗的四房,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況且,不說她如今的身份如何,她這一番心思動作着實令人厭惡!
我自過我的日子,與你何干!?
溫華憤憤地在心裡把那沒見過面的苗姨娘當作小人兒狠狠地戳了一頓,咬咬下脣,“她又跟了四房?還真有些手段,我記得毛氏可是個厲害的,就不管管?”
不管心裡對四房所做的那些事是何看法,可秦遠知道以自己的立場,無論如何也不可逾越身份說不合適的話,搖搖頭,仍帶着恭敬回道,“聽韓有桂說,四房的那位奶奶三四年前就沒了,說是懸樑自盡。後來四房和別家鬧不清,就分了家,搬到京城來了。他們如今住在敦義坊,經營着十多個鋪子。苗姨娘是那位奶奶故去後進門的,如今雖只是偏房,卻管着大小家事。”
溫華半晌沒有說話,後來才嘆息着搖了搖頭,“死的真快……”
“……六姑娘和七姑娘還平安麼?那個韓有桂還招了什麼?”
“姑娘打算接她們過來?”秦遠有些爲難的看了看溫華,見她嘴角微微下垂,眼睛裡已然恢復平靜,纔將懸起的心放下,“……韓有桂原是外院伺候的,現在是四老爺鋪子裡的管事了,只知道苗姨娘在那邊兒頗有臉面,但是兩位姑娘的情形他卻說不清楚,只知道是和四房的姑娘們一起養在內院。”
溫華擡眼看看屋外光禿禿的枝條,沉默了許久,她知道她在感情上跟那些人並沒有什麼羈絆,但是如今的景況……她淡淡一笑,“大管家,其實我剛纔在想,苗姨娘她要再嫁是她自己的事,卻不該叫父親的女兒認賊作父,人——我是想要回來的,可是又一想,如今既然和他們斷絕了關係,又隱姓埋名,卻是不好辦了。再說了,”她搖搖頭,“在人家屋檐下養了這麼些年,又有一個那樣的媽,還不知道是個什麼品性呢,先想辦法打聽打聽吧,有消息了再說。”
轉而,她擡起頭,看向秦遠,“大管家,依你之見,這個韓有桂該怎麼安排?”
秦遠聽出她話裡的一絲爲難,“姑娘……可是有什麼顧慮?”
溫華嘆了口氣,“他既然見了你們,若放了他,他回去定然是要把這邊的情形說出去的,可是若不放他,卻也沒有地方安置他,畢竟總關在家裡也不是個事兒,何況這韓有桂若是失蹤了,豈不是直接告訴他們,他們的疑慮確有根據麼?收拾掉一個韓有桂,還有李有桂,趙有桂……總之,這事兒得辦得周全些。”
“這人心思狡詐,若放了他,定要惹出禍事!”
溫華觀看秦遠神色,心知他必有對策,便直言相告,“我也是有這顧慮,放或不放都麻煩。大管家您怎麼想?”
“其實……這事兒說起來還需穩中求,姑娘您如今的戶籍不是在鄧家麼?能拖一時是一時。就像您說的,四老爺那邊先尋人去探探底,卻不是隻爲了六姑娘和七姑娘——看看能不能從商行那邊找找路子,讓他無暇顧及這邊,等八月辦了喜事,他就是想做什麼也要有所顧忌。”
溫華明白他所說的,只是心裡並不確定,“如今我雖然在戶籍上是鄧家的女兒,可他們若一口咬死了說我是被拐帶的……你也知道那些人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秦遠略微思索,“既然只是派人過來找尋,便是因爲他們不知道姑娘的真正行蹤,這些日子姑娘在家裡且忍一忍,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吧?再說他們即便找上門來,咱們咬死不鬆口,他們也沒別的法子,在這京都首善之地,他們必不敢輕易動手,不過是驚弓之鳥罷了,惟恐咱們這邊兒翻舊帳,所以纔想要先下手爲強。”
這話說得有理,溫華暗暗點頭,“那就有勞大管家了,”她停了停,又道,“六姑娘和七姑娘的事不急,先打聽打聽她們的景況,若真是過得不好再做對策,跟在自己的母親身邊,總比依靠我這個素不相識的姐姐要強些……韓有桂麼,就先關起來吧。”
秦遠見她面露悵然,以爲她於心不忍,便道,“這韓有桂不過是個小卒子,姑娘慈心,倒也不難安排,不妨先把他送到莊子上,着人守着他,不讓他跑了就是,等事情過去了再看怎麼安排他,您看如何?”
溫華點點頭,忽然想起來什麼,微微放鬆向後靠了靠,道,“幸虧這院子當初買下來的時候契約上寫的三哥的名字,不然到了這會兒可就是一個大疏漏。”
秦遠捋了捋自己灰白的鬍子,道,“四老爺那邊兒說不準還真要去官府動動手腳,要從這宅子上頭查卻是白費力氣的,只要拿不到實據,他們也不好輕舉妄動,然而官府那邊咱們還是要有所準備。”
溫華點點頭,“的確是這樣。再問問那個韓有桂,四老爺如今都和什麼人來往,在京裡做生意總要有所仰仗,知道他的靠山是誰,能繞便繞開,繞不開的也不至於得罪。”說到這兒,她又嘆了口氣,“這樣糾纏不休,實在令人生厭。城北的莊子上有消息麼?顏先生還沒回書院?”
這件事不是秦遠管着的,因此他叫來了候在外面的管事。
管事算了算日子,“城北的莊子上每五天來報一次信兒,下回再來是後天,今兒派人去問也是一樣的。”
溫華沉吟不語,突然道,“東邊兒隔牆那座宅院還沒人買是吧?”
“是,聽說他家出的價偏高,只是那宅子年頭多了,都是舊房子了,再加上沒有井水,因此來看的不少,卻一直沒賣出去。”
“你去看看,商量下價錢,合適的話就買下來。”
管事應下了,正打算退下去辦事,溫華笑了笑,又說道,“儘快找人在東牆上做一道門,連通兩邊的院子,做得隱蔽些,別讓人輕易看出來。另外安排下去,我今天下午出城。”
秦遠瞅着溫華沒有說話,待管事離開了,纔開口,“姑娘?這是……?”
溫華道,“先找人收拾收拾,大管家,委屈您暫時搬過去住兩天,我院子裡有個丫頭,面貌有幾分像我,個頭兒身條兒也都相仿,讓她住在後邊,四房的若是再找上門來,您就說那是您孫女,讓那丫頭半遮着面說兩句,只是別讓他們看得太清楚,也別讓他們察覺出這兩邊兒院子是一家。我去城北的莊子上待兩天,儘量快去快回,你讓人把挨着我的院子收拾出來,興許能請回來一位貴客呢。”
秦遠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