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華求他辦事,顏恕心裡當然高興,他想起之前哥哥姐姐的囑咐,深吸一口氣,忍住喜意,只露出一點點微笑,點點頭,“當然沒問題!”
“我還沒說是什麼事呢,別答應的那麼早!”溫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怎麼就這麼沒心眼兒呢?
“那你說吧!”顏恕仍然笑眯眯的,不以爲意。
溫華對他的脾氣沒有辦法,從書架上取下那隻裝着莊園地形圖卷軸的長條盒子,從裡面取出了卷軸,“既然你和我三哥一樣都要進鴻泉書院,那也就是說後天就要去書院了,你明天能不能抽出小半天的時間幫我看看這個?”
溫華展開卷軸,淡黃色的畫紙上用硃砂色點了許多個小圓點兒,“那地方的確不錯,可是有些房間的採光不好,窗戶窄小,又被大大小小的樹木遮得嚴嚴實實,這上面用硃筆點上了的就是樹特別多的地方,你看看除了挪除樹木,要不要把窗戶也擴一下?”
顏恕仔細看了一會兒,“除了想要採光好些,還有什麼要求?”
溫華想了想,猶豫道,“你還記得咱們上山的時候曾經見過的那條山泉麼?能不能架起水道把那山泉引到園子裡?再在園子裡建個池子,這樣夏天豈不是更涼快?還有……我想把露出土的地方都鋪上青磚……”
顏恕“嗯”了一聲,打開其他的幾幅卷軸,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輕“咦”了一聲,擡頭問道,“現在那裡是誰在看守?”
溫華答道,“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家人帶着兩個年輕的在那裡守着。”
顏恕道,“我明天去那裡看看,你派人去說一聲吧?”
“啊?”溫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裡離城那麼遠,你就別折騰了,看圖就行啦。”
顏恕笑了笑,指指圖上的落款,“這幅最新的是十多年前畫的,其餘的多是幾十年前畫的了,我看上面有些地方標示的不太一樣,想是有所改動,明天我去看看再說吧。”
他既然這樣堅持,溫華也不好再勸什麼,別看這小子看上去傻乎乎的,可脾氣一旦擰起來誰勸也沒用,何況這事本就是他的愛好之一,本着樂趣去做,溫華也就沒有必要攔着了,不過她還是囑咐道,“後天就要去書院了,你專心些,別爲了這個耽誤了。明天……我派人去你那裡,你帶着那人一起去吧,也好有個幫手。”
顏恕隨意的點點頭,兩眼只盯着卷軸研究,過了一會兒,見他仍然一副沉迷的樣子,平羽輕輕咳了兩聲,“六公子用晚膳了麼?若是不嫌我家飯菜粗鄙,不妨留下一起……?”
顏恕聽到這話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待得太晚了,打擾到主人家歇息了,他的臉噌的就紅了,急忙站起身,“我……在家用過了,多謝憫溪兄!”尷尬的一笑,轉頭看看門外,“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說罷,行了禮便要離開。
平羽覺得好笑,這廝的心事全寫在臉上,倒也是個難得的赤誠之人……他沒多想便喊住了他,“後日卯時二刻在明德門等你,一起去書院吧。”這句話完全是脫口而出,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己多事,然而既然說了出來,心裡又極爲坦然,他也就沒有去思慮什麼後悔不後悔。
顏恕卻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後日卯時二刻……明德門?”
平羽點了點頭,“嗯,你不要晚了。”
“我、我一定不會晚的!”顏恕說完這句話,朝溫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了,步伐匆匆卻堅定。
當下溫華便找來秦小巳,讓他找兩個老成可靠的人明天一早就去顏家,跟着六公子一起去查勘莊園。
待這些事情都處理好,時間也已經很晚了,剛纔沒吃完就被人打斷,這會兒更餓了,溫華覺得自個兒胃裡咕嚕咕嚕一直在叫,她摸摸肚子,“你還餓不餓?讓廚房炒兩個菜吧?”
平羽正是無肉不歡的年紀,自然雙手贊成。飯菜很快擺上桌,都是放了肉的,兩人打發了旁人便開動起來,雖說晚上不宜吃得過多,可是在他們這個年紀若是晚餐不吃飽了,夜裡一定會餓醒,便也沒有人說什麼七分飽養生的廢話,待停下筷子時,各個餐盤中的肉幾乎都見不到了,菜也少了大半。
兩人漱了口,又用溼帕子擦了手臉,平羽不免又囑咐了兩句,“別睡得太晚,明天還要早起。我回去了。”
溫華眯着眼睛舒坦的靠在椅子上,擺擺手,“嗯——明兒見——”
平羽搖搖頭,笑着離開了。
溫華儘量不去想回到柳莊會見到大哥的事,她知道這會兒即便想得再多,到時候卻未必像她希望的那樣可以坦然面對。
因爲心裡明白,也就不再糾結於此,屋裡的桌子上點了一盞小油燈,用一隻秋香色的紗質燈罩罩住了,光線昏黃,她躺在被窩裡裹緊了被子,琢磨着那座新莊園。
那天在山上的確是看到了山泉,而且那山泉清澈甘甜,若是能架起水道將山泉引到園子裡,再築起池子,夏天就可以在裡面游泳了,池子……就用青色或者白色的大石頭堆砌,四邊可以做成階梯狀,唔,上游和下游還需要兩座閘門,要不然就成了死水了……池底要不要刻上花樣呢?這樣至少可以起到防滑的效果……要魚形的?荷花的?不、不,還是幾何圖形的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朦朦朧朧間覺得天亮了,微微打開了窗子,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果然聽到了遠處公雞報曉的聲音,她鑽回被窩又眯了一會兒才起身梳洗。
今日隨行的除了滴珠和明晝以外,只有秦小巳和另外兩個家僕,等上了車,她透過窗子看着景物不斷的後退,漸漸的傷感之情涌上,現在她可以忽視甚至遺忘某些人某些事,可是以後……
她在這裡煩惱着,卻不知該怎麼和身邊的平羽訴說,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到,也只有自己才明白需要什麼,旁人幫不了。
近鄉情怯,當看到柳莊那棵有名的歪脖柳的時候,溫華忽然覺得什麼勇氣都沒有了,她攥緊了窗框,聲音有氣無力,“咱們回去吧……”
“什麼?你說什麼?”平羽只聽見她彷彿說了一句什麼,卻沒有聽清,便轉臉問她。
“沒什麼,”她勉強一笑,“沒什麼……快到了。”
到了鄧家門口,大門掩着,卻沒有閂上,兩人下了車,輕輕推開門,院子裡靜悄悄的,平羽剛要喊人,就見從東側的一間耳房裡出來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
“你們是……?”那老者將他們打量了一番,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
“你是誰?”平羽也奇怪這裡怎麼會出現一個陌生的老頭兒,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洗的泛白的灰色舊衣裳,腰板挺得筆直,人倒是挺精神的,看神色也不像是偷雞摸狗之輩,便道,“這裡是我家,你倒問我是誰?你是做什麼的?”
那老者早已將平羽一行人看了個遍,這會兒又聽到平羽這樣說,便立刻上前行禮,“原來是三爺回來了!小的李通,是鄧爺派來的,平日裡守着這院子,今早鄧爺和二爺出門辦事去了,要小的留門,小的還想着二位爺可夠快的,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想竟是三爺。”
這麼說他是大哥派來守門的——既然如此,平羽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道趁着書院還未開課,回來看看,便讓秦小巳帶人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送到後面,隨即領着溫華進了二門。
小院兒裡靜悄悄的,風吹的樹葉沙沙響,間或能聽到某間屋子裡傳出來的低語聲和孩子的咿啊聲。
溫華忽然就有了一種衝動,她急走幾步,喊道,“娘!二嫂!我們回來了!”
正房的門口出現了梁氏的身影,她看到溫華和平羽,欣喜的扭頭喊了一聲,“娘,真是三弟和妹妹回來了!”她迎了出來,拉着溫華的手,跟在平羽後面進了屋子。
宋氏剛從炕上下來,一隻手裡還套着做活兒的頂針,她拉着平羽和溫華,左看右看,“瘦了……要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她摸摸桌上的茶壺,“紫芝,把早上的粥和窩窩餾餾,炒幾個雞蛋,他們兩個一早出來,這會兒肯定餓了!”
溫華卻喊住了梁氏,“二嫂,別忙活了,中午一塊兒吃吧。”
元元站在炕上高聲叫着“哥哥”,見她站在炕沿就要往下跳,平羽連忙上前抱住了她。
梁氏笑着道了聲“不費事”,便去了廚房。
溫華捏捏元元的小臉蛋兒,做了個鬼臉兒,如願以償的見到她哼哼着扭過臉去趴在平羽的懷裡,溫華嘿嘿笑了兩聲便坐到宋氏身邊,摟着她的胳膊,笑嘻嘻的,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加自然一些,“平羽哥考上書院以後就想着回來的,可是又遇上我有事,就拖到了現在,娘——大哥的婚事定的好快呀,什麼時候下定?聽門口的那個李通說大哥和二哥出門去了?”
宋氏拍拍她的胳膊,“嗯,打聽到盧家的那位姑娘還不錯,就定下來了,畢竟紅兒還小,不能沒有娘,下定的日子定在了這個月的二十八,是個好日子。”她仔細的看了看平羽,又瞧瞧溫華,“你是遇上什麼事了?我記得你三哥信裡說初十去書院,今天都初九了你們纔想到要回來?”
說起這個,溫華立刻想到陳國公府和顏家的事,就覺得很委屈,可是這事一時又難以啓口,臉上便顯出爲難的神色。
平羽見宋氏皺眉,擔心她多想,便解釋道,“是這樣的,您還記得之前來過咱們家的那位姓顏的小公子麼?排行第六的那個。”
宋氏點點頭,“他……”
“他帶着溫華去朋友家玩,溫華運氣好得了一塊地,那本來只是個玩笑,可主人家卻不願意收回,但是這不該佔的便宜還是不能沾的,所以這些天一直在折騰這件事,因爲是顏六公子帶她去的,因此就託顏家把買地的銀子轉交給他們了,當然這其中也費了不少的波折,好歹如今這事算是過去了。”
溫華鬆了口氣,感激地看了平羽一眼。
誰知宋氏卻緊皺眉頭,“以後這樣的人家還是少去,玩什麼不好,拿自家的產業來玩耍!這是敗家的先兆!”
溫華看看平羽,又見宋氏仍然看着她,連忙點了點頭,“以後不跟他們來往了。那個……”
“怎麼了?”
這時候梁氏端着飯菜進來了,“先吃些吧,填飽了肚子再說。”
兩人的確是有些餓了,平羽把元元交給梁氏,便和溫華坐在桌前吃了起來,吃了一會兒,溫華突然覺得好似少了什麼,她問道,“娘,紅兒呢?”
“剛剛鬧着要花,奶孃抱着她去看花去了。”
梁氏撲哧一笑,親親元元的小臉蛋兒,嘆道,“我剛纔在後院看見她戴了滿頭的花,什麼時候咱們元元也知道愛美呀?”
哪知元元卻小臉兒一板,哼了一聲,“臭美妞!她臭美妞!”
溫華差點兒沒笑噴了出來,她手指在臉頰上輕輕滑了幾下,“羞羞羞,元元欺負小娃娃!”
元元立馬就急了,“臭美妞咬人!咬人!看!看!”說着,還擡起小腳丫給溫華看,上面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牙印兒。
“這是怎麼了?”溫華摸摸那牙印兒,元元怕癢,咯咯笑着躲開了,蹭蹭腳丫,鑽進梁氏的懷裡。
“這兩個丫頭也不知是怎麼了,只要在一塊兒就又吵又鬧的,沒一刻能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