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小小的甜蜜
顏恕顧不上別人的目光,一心想要和溫華多相處一會兒,哪怕說不上話,離她近些也是好的,因此便緊緊地跟着。
溫華身邊伺候的人見這位未來的姑爺竟自己跟了上來,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確定該攔着還是讓他就這麼跟着,一猶豫的工夫,顏恕便跟隨載着溫華的騾車從側門進了宅子。
顏恕想跟溫華說點兒什麼,可是瞧着周圍簇擁着這麼多人,擔心自己貿然張口會令溫華羞惱,於是微微垂下頭去沒有吭聲,暗暗思量該怎麼開口。
一行人走了沒多遠便來到一處月亮門前,此地已有幾名僕婦和一頂小轎等着了。
顏恕一愣,明白這是到了二門要換轎子了,自己不能再跟着走了,隱隱有些懊悔自己沒能抓住機會,又覺得鄧家的園子實在是小,竟一轉眼的工夫便到了。
溫華下了車,頭上仍然頂着那塊遮住了額頭和眼睛的蓋頭,她轉身看了顏恕一眼,恰巧和他看過來的視線對上,下意識的微微一笑。
顏恕一愣,被這一笑恍了心神,呆怔怔的,眼裡只剩下那粉粉嫩嫩的胭脂紅脣,只覺得渾身酥麻麻輕飄飄的,竟不由自主的想要上前兩步伸手去摸一摸——忽聽身邊一聲輕咳,他突然清了醒過來,意識到自己行爲不妥,也不敢看是誰提醒的他,急忙退後一步,心慌意亂地不知該將視線放在何處,只得垂着眼睛往地下看,好似地上有什麼好寶貝似地盯了半天,臉紅紅的,“時辰不早了,我……這就告辭了……”
一開始溫華見他雙眼迷亂的上前想要觸碰自己,嚇了一跳,繃緊了身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見他突然收斂神色後退告辭,不免覺得尷尬,不好意思看他,便也低下了頭,她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他走的太過匆忙,便開口道,“此時天色尚早,客院裡想必也已經準備好了,不如用些茶水歇一歇再回去?”
顏恕正巴不得她這樣說,立刻高興起來,笑道,“也好!”他只覺得腳下輕飄飄蕩悠悠的,盯着溫華的視線怎麼也捨不得挪開,終是掐了自己一把,紅着臉低下頭去……溫華見他這副白嫩嫩俏生生羞答答的俊秀模樣兒,也有些移不開眼睛,臉上沒來由的乾熱起來,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再開口。
終究氣氛有些尷尬,顏恕清了清嗓子,臉上泛起的紅暈未曾消去,“今日裡鬧事的那些人若仍是糾纏不休,就找人給我送信。”說完這句話,他忍住心裡的慌亂告辭離開了。
溫華瞧着他略顯狼狽的急匆匆離去,險些被小徑上的石頭絆倒,忍不住“哎!”了一聲又急忙用帕子捂住嘴,卻見他抖抖衣衫,也不敢轉過臉來,拐了幾步便消失在小花園裡,引得她身邊的小丫鬟們忍不住笑了兩聲,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嘴角不自覺的上翹,轉身上了小轎。
回到屋裡,好不容易哄住了鬧得正歡的元元和紅兒,又將她們所住的西屋查看了一番,吩咐人把她們的褥子再加厚一層,又令人趁着天色未黑早早的燒上火炕,省得夜裡凍着她們。晚飯時,雖然沒什麼胃口,可是要爲兩個小丫頭做榜樣的緣故,便也吃了兩個棗卷兒喝了半碗粥。飯後洗了澡,她疲乏的倒在炕上,打發了丫鬟們去了外間,摸着身子下面三層的厚褥子,想起今日的點點滴滴,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姑娘?”有丫鬟隔着簾子問她。
“沒事、沒事。今晚該值夜的留下,其餘的人歇着去吧。”
她實是累了,翻了個身仰躺在炕上全身放鬆,眼睛一閉便睡着了。
秦家四房沒有再派人來鬧,消停了好一陣子,不過他們也沒有放棄,永寧坊的宅院附近總有些閒逛的人盯着,溫華囑咐家裡的人把守好門戶,不許讓不相干的人混進來。
顏恕自從那一次見面以後就時常託平羽給溫華捎東西回來,多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兒或者詩集書冊,平羽見他還算守禮,便也沒有多說什麼,溫華偶爾也有所回贈,有時是自己編的絡子,有時是花園裡採來的鮮花做成的花箋,她還曾繡過一隻扇套,卻被平羽打劫走了。
五月節的時候溫華回了柳莊。
等過了五月節瑤珠就要離開鄧家嫁到本村的柳家去了,這些年辛苦她照顧宋氏,難得她殷勤服侍,從不懈怠,溫華心裡對她很是感激。考慮到瑤珠是伺候宋氏的,不僅宋氏爲她預備了嫁妝,家裡的嫂子們多半也要拿出些東西來爲她添妝,便事先打聽了兩位嫂嫂預備的添妝禮,大嫂預備的兩副金三事和兩身衣裳,二嫂預備了一套八件的銀首飾和一盒絹花,另外還有兩匹綢緞,溫華覺得自己不好太高調的越過嫂嫂們預備的份額,於是原本備下的一套足金的頭面首飾便換成了銀的,只是那銀首飾都做成了實心的,分量是極重的,鉸下來便能直接當銀子使,另外又添了兩匹綢緞爲瑤珠添妝。
到了宋氏這邊,正好大哥鄧知信也在,平羽也從書院回來過節了,一家人難得團團圓圓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家裡備了三種餡料的糉子,溫華也帶來了各種各樣甜的鹹的糉子,約莫有十二三種,好在這些糉子的個兒都不大,每人總還能再吃上四五個。
因爲瑤珠要嫁人,溫華擔心宋氏身邊缺少得用的人,早在兩個月前就從家裡機靈懂事的小丫鬟裡挑了兩個十歲左右的送了過來,以補上瑤珠的缺。這次過來瞧着,這兩個小丫鬟倒還可用,說話做事皆有章程,對家裡的人都能和睦恭敬。
“娘,小雨和桐香就是來伺候您的,您也不用委屈自個兒,有什麼活兒就吩咐她們,她們若是做得不好,就告訴我一聲,我叫人把她們領回去,再給您換新的好的來。”
宋氏笑了笑,搖頭道,“你這丫頭——這兩個都是好的,也不必換了,即便有做的不好的,她們年紀小,好好教就是了。”
看着宋氏臉上微微顯出不贊同的意思,溫華連忙笑着道,“還不是怕您受委屈麼?您不知道,前一陣子我那邊兒有幾個小丫頭掐架,吵得天翻地覆,她們的老子娘都是家裡的老人了,我那好從重處罰?訓斥了兩句,又罰了她們半個月的月錢,誰知有兩個不省事的卻誓不罷休了,鬧騰的險些走水傷了人。這回的小雨和桐香我瞧着還算老實懂事,纔敢讓她們來的。”
宋氏聽得眉頭一皺,擔憂地看着溫華,嘆道,“早說了讓你住家裡來,你偏要過去操那份心。”話雖這麼說,然而她終究不是那等沒見識的無知婦人,明白溫華有自己要承擔的責任,便不再囉嗦,“現在如何了?”
那件事故雖然確實發生過,卻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溫華說這個不過是爲了令宋氏寬心罷了,讓她明白自己並非待人嚴苛,於是答道,“她們年紀不小了,也該配人了,再說她們的老子娘都是有差事的,不差那幾個錢,索性就叫他們來領了回去,又打發了些銀錢和衣料,全了他們的體面,要不然說出去實在不好聽。”
宋氏放下心來,露出幾分欣慰,“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只是我原不明白那些大家族是怎麼過日子的,所以除了女紅以外也不知道該教你什麼,如今看來,去學堂到底還是有好處的,你能把這樣的事情處理好,以後到了婆家,我多少也能放下心來了。”
聽宋氏當面提起自己的親事,溫華想起上次見到顏恕時的情形,饒是她在上一世曾結過婚,心裡也不免生出兩分羞意,遂笑道,“書院裡固然也教了些,可還不是因爲想着您的教導?您不是說過麼,凡事要給人留三分情面,不可把事情做絕了。他們也不是外人,那兩個鬧事的丫頭也不是罪大惡極,何必斷了人的活路。”
宋氏雖然將家務都交給了兩個兒媳,因此不必裡裡外外的忙活,然而爲着過節的緣故也折騰了半天,此時過了午,便不免疲乏困倦起來,溫華伺候她躺下午睡,之後便回到自己居住的西屋打算也小睡一會兒,便讓丫鬟桃兒給她拆開發髻——頂着梳得緊緊的髮髻總是睡得不舒服,脖子也累,再說睡醒了以後總還要重新梳頭。
這次回來,溫華住到了正房的西屋,和宋氏住得東屋之間隔着堂屋,宋氏這邊兒的屋子少,廂房又住着鄧知仁一家,因此她屋裡留了兩個值夜的丫鬟,其餘的都打發到側院住下。
當初瑤珠和滴珠被買下一同教了規矩送到溫華身邊伺候,二人情分自是和別人不同,等瑤珠嫁了人,再想見面就難了,溫華此次特意將滴珠帶來,就是打算讓滴珠和準新娘子好好聚一聚。
滴珠打簾子進來,看見了,道,“姑娘這是要睡一會兒?”聽見溫華“嗯”了一聲,便立刻手腳麻利的將被褥鋪開,“一會兒可要喊您起身?”
“半個時辰後喊我,要是娘醒了叫我的話也要喊我。”
溫華躺下伸了個懶腰,歪着腦袋看了一眼滴珠,“……去跟瑤珠說說話吧,等她嫁了,你們以後想要見面可就不容易了。”
滴珠點頭應下,看了眼桃兒,囑咐了她兩句,便退下了。
五月下午的陽光暖融融的,透過窗紙照在溫華的臉上,這一覺睡得極香,朦朦朧朧間恨不得就此融化在睡夢中,然而睡夢終究是睡夢,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狗兒的叫聲驚醒了酣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