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卿卿似明珠
溫華正在花廳裡和宋氏說着話,等着平羽的消息,值守的管家娘子秦孝安家的進來回話說報消息的先回來了,平羽考中了!屋裡屋外一陣鼓譟,個個面露喜色,宋氏更是忙不迭的雙手合什道了幾聲“祖宗保佑!”
溫華笑容滿面的吩咐廚房趕緊預備筵席,又要人將庫房裡的鞭炮和煙火取出來,準備好好熱鬧一番。
秦孝安家的忙道,“三爺身邊伺候的明晝就在外面等着,說顏家的六爺和郡王府家的四爺也要一併回來,說過會兒到了就來跟老太太請安!”
衆人一愣,宋氏忙問道,“那兩位中了沒?明晝呢?叫他來。”
秦孝安家的擦了擦額角,道,“明晝就在外面候着,這就去傳他。”說完退了出去。
明晝已是半大的小夥子,溫華在宋氏面前不敢逾矩,起身避到了後堂的夾屋裡。
不多會兒,隔壁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怎麼你自己回來了?你們三爺呢?不是說要帶人回來?那二位也都中了?”
“中了!”明晝笑着跪下,語氣中透着歡快,“給老太太、二爺道喜,三爺考了第二十四名,顏家的六爺是第二十九名,郡王府的小王爺中了頭名解元!三爺本想早些回來,可那兩位爺高興得很,說也要過來,所以三爺就讓小的先回來報信,好教老太太早些知道,免得您擔心。”
宋氏笑道,“這大熱的天,虧得你跟着來回的跑——仁兒,拿個銀餜子給他——你下去歇會兒吧。”
“謝老太太!”
等明晝出去了,溫華從夾屋裡出來,瞧見宋氏笑得彷彿臉上開了花兒似的,嘴裡卻埋怨道,“這孩子,早說了讓你和他一起去看榜……唉,他那個狠心的嫡母,要是知道他能有今日的光景——”
鄧家二哥笑道,“娘,說這個做什麼,平羽能中了就是好事,換成我也得自個兒親眼去瞧瞧,您看着吧,一會兒道喜的人就來——將來等他再中了進士,您就等着封誥命吧。”
宋氏瞪了兒子一眼,“唸叨兩句怎麼了?嫌我這個老婆子囉嗦了?我可是聽說了,每到這個時候,那看榜的地方亂得很,小偷小摸就不必說了,還有那被強拉走拜堂的,你也不怕你弟弟被人扯去了。”
鄧知仁站起身,“哪能啊,他跟我學的這幾年的拳腳可不是花架子,”瞧見自家孃親又要張口,他笑嘻嘻拋下一句,“娘啊,您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我先去前頭看看!”便跑了出去。
“你去哪兒!”
“我去迎迎新舉人老爺!”
“莊重些——看着腳下——”宋氏這一句話剛囑咐完,鄧知仁已不見了蹤影,宋氏搖搖頭,笑道,“你二哥這人,兒子閨女都幾個了,還跟個潑猴似的。”
溫華撲哧一笑,“娘,回屋換件大衣裳吧?一會兒客人來了還要給您請安呢。”
宋氏心情不錯,打趣道,“說起來,小王爺的禮原本就受不得,可顏六兒是咱家的嬌客,自然是得給我行禮的。”
溫華臉一紅,抿了抿嘴,“廚房裡還有點兒事,我去瞧瞧。”說罷低頭出去了。
宋氏看着女兒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感慨萬千,竟落下淚來,她身旁伺候的丫鬟年歲尚小,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怯怯地喊了一聲“老太太”,宋氏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走吧,回屋。”
溫華待在屋裡整理賬目,偶爾擡起頭來看看窗外,復又低下頭去。
午飯她是在自己屋裡吃的,宋氏曉得她面薄,再加上即將出閣,不好讓外人見着,便叫了身邊的丫鬟給她傳話讓她好好歇着,有家裡管事們幫襯着,待客的事情不用她操心,她便也舒舒服服的作了一回甩手掌櫃。過了午,她小憩一會兒,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便洗了把臉,重新上了妝,思量了一番,對正收拾衣裳的千冬吩咐道,“叫雁竹回來開箱把前兒備下的那座香檀木的筆筒取出來,你去送到祥園,順便瞧瞧他們吃完酒沒有,速來回我。”
溫華在屋裡等了一會兒,千冬急匆匆回來了,回稟道,“三爺和客人們還在吃酒。聽三爺身邊伺候的明晝說,二爺先前也陪着吃了兩盅,後來家裡來了道喜的,二爺便去前堂招待了,聽說顏家派人送來了賀禮,老太太和大奶奶正準備回禮呢。”
溫華詫異,問道,“郡王府怎麼說?他家小王爺可是中瞭解元,沒派人來接麼?”
“聽說派了個管家來,被小王爺幾句話罵回去了——剛剛也送來了賀禮。”
溫華眉頭微皺,“送的什麼?把禮單拿來瞧瞧。”
禮單拿到手,溫華細細瀏覽了一番,見送來的不過是尋常之物,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由鬆了口氣,叫千冬把禮單送回管家那裡,且囑咐道,“你去和管家說,送給王府的回禮不必太過豐厚,比他們送來的略加上三成就足夠了——人家也不在乎這點兒東西,規規矩矩的方穩妥些,太厚重了說不定人家反而不喜。”
事情都處理完,日頭也不是那麼曬了,她隨手從書架上抽出兩本書抱在懷裡,“我去花園子裡坐會兒,沒有大事不必去找我。”
一本書是《漁獵雜談》,另一本是《瀧城詩集》,溫華在假山一側的涼亭裡坐定了,翻開來細細閱讀,讀到佳句便隨手取下一支珠簪在木桌上輕輕比劃着,竟是讀得入了神,顧不上理會別的了。
直到一束抹煞不去的灼熱視線盯在了她身上,那視線熱情地幾乎要穿透她……她擡起頭來,眼前站着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寶藍色的長袍,腰間一枚金麒麟,袖口掛着一串紅麝香珠,兩頰上涌起紅暈,面上微微笑着,一手扶着涼亭的立柱,另一手持着一柄摺扇,看得出來已有幾分醉意。
那人說話了,“你……看的什麼書?”
聲音還真是不錯……溫華想着,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回答道,“是《漁獵雜談》和《瀧城詩集》。”
“你……”
“你……”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他臉更紅了,垂下眼瞼。
溫華掩口輕輕一笑,“先恭喜你了,聽說是第二十九名?家裡都爲你高興呢。”
顏恕擡眼看向她,欣喜中帶着些許小心,“你、你高興麼?”
溫華撲哧一笑,“這是好事,自然是高興的。”
聞到他身邊淡淡的酒味,突然瞥見他衣角上的幾塊泥印……她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隨即笑道,“你身上都是酒味兒,到底喝了多少呀?我記得祥園通到這邊的小門平日裡是鎖上的,你怎麼進來的?”
他聞言一僵,停了一會兒纔開口,“唔,他們兩個喝的多些……我——出來走走。”說罷,細細的瞧了瞧她的面色,“你……生氣了?”
“春澤哥哥……”溫華嘆息一聲,看了看周圍,拉着他扭身藏進假山裡。
顏恕只覺得手中滿是溫柔,恍恍惚惚的瞧着眼前婀娜的身形,試探着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見沒有被甩開,立即緊緊的攥住了。
溫華左拐右拐將他帶到假山的中心,這裡設有石桌石凳。因此處安靜,她有時會帶着丫鬟過來看書,所以除了早晨進園子來灑掃的丫鬟婆子,別人是一概不許進來的。
此處的假山比別處都略高些,正好遮掩了外面的視線,溫華掙了掙,卻沒有掙開他緊握的手,反而被握得更緊了,不禁臉上微微泛紅,啐道,“放手!”顏恕卻不理會,按着她坐下,自己坐在了她旁邊。
不待她開口,他攥着她的手越發的火熱了,“我也知道這樣有些失禮,可是一想到後天你就……”你就是我的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忍不住想來看看你,你歡喜不歡喜?”
溫華覺得臉上**辣的,小聲掙道,“呸,什麼渾話也敢說,還不、還不放手!”
他睫毛顫了顫,親親膩膩的小聲笑道,“不放,就是不放——叫我一聲好哥哥——”顯然見溫華沒有生氣,便越發的得寸進尺了。
溫華又羞又怒,一想到自己竟還爲着他這樣的無賴而生出幾絲隱隱的甜蜜,便越發的羞窘,擡手便給了他一巴掌。
啪!——
兩人都愣住了。
顏恕摸摸臉頰。
這一巴掌雖然不重,卻也嚇了她一跳,這才反應過來怎麼就毫不避忌的打了他?急忙把手抽出來,轉過身去,“誰、誰讓你亂說話!”
顏恕很是尷尬,他畢竟不是什麼情場老手,剛纔的那幾句也不過是從別人那裡見到過學來的,情之所鍾,就有些無所顧忌了,這會兒捱了巴掌才清醒過來,見溫華耳根紅紅的背過身去,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一捋袖口,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從袖口的暗兜裡取出個荷包,拿出荷包裡的物事輕輕插戴在溫華的發上。
溫華隨手一摸,發覺似乎是一支釵,那股怒氣還沒下去呢,拔下來便要摜到地上,被顏恕劈手攔住,“不許丟!”
一個眼風掃過去,顏恕立馬就軟了,“好妹妹,是我錯了,我是渾人——這實是好東西,丟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