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肥肉(三千字章節)
(三千字章節!剩的明天補,嗷嗚)
這是含釧頭一次到曹家的甲字號庫房。
就在湖後的耳房。
一推開門,明亮的光從朝南的窗櫺傾斜而下,羅列着的木架從北排到南,從東排到西,百來個三層的木架子按照一、二、三、四順序編排,或是拿紅布罩住,或是用雞翅木的匣子裝起來,含釧無意識地低頭,看到了一塊紅佈下罩着一塊皮子很硬的石頭
石頭也能進曹家的甲字號庫房?
含釧彎腰將那塊紅布掀開,一塊比她雙臂張開還長、比她一隻胳膊還寬的巨石出現在眼前。
照管甲字號庫房的老嬤嬤在旁邊弓着腰低聲解釋,“.這是雲南那邊的漕幫送到禮,說是石場標紅的尖貨,誰也不敢開,害怕毀了這一大塊原石。”
含釧眼睛尖,迎着日光看到石頭皮上開了個窗,濃稠的綠,好似下一刻泫然欲滴.
若這一大塊全是這個料子
鳳鳴衚衕的宅子,曹家能眼睛不眨地買三棟五棟的!
含釧一路看過去。
北宋紫定玉壺春瓶、北宋官窯天青釉筆架、北宋鈞窯玫瑰紫釉鼓釘三足洗甚至還有幾隻刻有銘文的銅器和刻着書字的龜殼.有三五個木架子上全是薄薄的一層匣子,含釧輕手輕腳地打開看了看,全是前朝的舊古畫古籍,有一冊泛黃卻打理得很好的書冊放在金箔製成的內襯裡,含釧踮起腳看,《黃州寒食詩帖》——含釧不由張大嘴,蘇東坡的寒食帖這東西不應當在宮裡嗎?合着先皇四處找尋,費盡心機得來的《黃州寒食詩帖》是贗品?
還是說,自家這本是贗品?
含釧把疑問小小聲說出口。
庫房嬤嬤登時不幹了,頗有些被侮辱地道,“宮裡的是假的,咱們家的也得是真的!只是既然宮裡有了一本,那咱們家的就不能再出現了。”
“.要麼是藏起來了,要麼是投奔曲家了,他活着一日,一日就是個禍患。”薛老夫人手一鬆,又丟了一隻小隊前行追蹤,“他當真也狠得下心腸,婆娘姑娘、兒子全都不要了,一個人亡命天涯,我原先還敬他是條漢子,如此看來也不過是個蠅營狗苟、貪生怕死之徒!”
傳出餘氏與陸管事沉塘的風聲,就是給曹五機會。
含釧低頭悶了悶。
是。
含釧洗了頭髮,正拿香膏潤髮尾。
都有道理。
這股浮躁一直持續到入夜。
含釧再道,“左三娘來信,她求了她祖父翻查了十年前戶部的賬目,那八十萬兩銀子,被鎮守邊陲的西陲軍以修繕邊關爲由,陸陸續續挖走了大半的銀兩。”
薛老夫人修書一封,江淮當即扣押了曹五長子長媳。
含釧想到這兩個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一個是道家無爲而治,一個是儒家兼濟天下。
徐慨那張冰冰涼涼的棺材臉,渾身散發着一股冷麪閻王的寒氣,去戶部當差的時候把左三娘他爺爺,左三娘他爺爺的副手,兩個小老頭兒鬧得都想辭官歸隱了
這樣的人,當皇帝?
喲呵!
薛老夫人臉色發沉,看了眼那尊彌勒佛,“又是北疆.”
不對,是一個家族。
還有這覺悟!
含釧笑起來。
含釧低頭喝了口茶湯,聲音低沉,“我請珍寶齋的二掌櫃來瞧過了,雖然一個大一個小,可無論是從水頭、肉質、細密程度,還是顏色和絮,這東西是一個料子。二掌櫃說,北疆塔青的青玉,是崑崙虛的舍利,黑青玉的王者,以山料爲主,也有少部分的籽料,經天山下的河水沖刷打磨,肉質非常細膩,也很油潤——玩兒這東西的人,是有些眼光的。”
含釧遞了只攪得粘稠可愛,味道又甜滋滋的麥芽糖給小雙兒,想起夜裡薛老夫人同她說的話,很有幾分感觸,“.萬般皆是命,曹五孫兒的死,怪不得我們,若曹五做下此等醜事時便心頭明白成王敗寇,若是他贏了,咱們這一宅子的女眷要麼去投江,要麼去上吊,總不能有尊嚴地活着的。若是他輸了,他那一房人的性命,自然也被放到了咱們的刀下。”
曲家。
薛老夫人伸手將青玉蟬緊緊攥到手心,轉頭吩咐童嬤嬤,咬牙切齒地言簡意賅道,“讓曹生好好查一查當年北疆發生了什麼,像挖墳一樣,一抔土一抔土地往外挖!不見到棺材不停手!不見到真相不罷休!我曹家積攢了十年的冤仇,也該得報了!”
小雙兒看了眼水芳,把“秦王”兩個字吞下去了,悶頭悶腦地嘆了口氣,“您往後總是要嫁高門的,之後的爭鬥只會更嚴重吧?還不如就在家裡待着,或是嫁個不如咱們家的.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您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
含釧躺在軟榻上,雙手疊在腦後,仰頭看着屋頂木架子上的掛搭的暮雲薄紗。
薛老夫人如今是動了真怒。
含釧將紅布一把掀開,蹲下來細看了看,轉頭讓小雙兒去秦王府把曲賦當時送給徐慨的那隻青玉蟬取過來。
“應當是一種材質。”
若曲家當真是曹家的死敵,那無論如何曹家拼了這條命,拼了三代人,都要搞垮他。
如此一來,就走到了死衚衕。
難道是被人做了局?
而她所中意的是,四皇子秦王
這就將曲家與曹家的生死劫,變成了老三和老四的爭鬥.
這樣,對徐慨公平嗎?
強自將對曲家的仇恨與報復,放到了徐慨身上與三皇子爭,就是和未來的聖人爭,與未來的聖人爭,不就是.
爭儲?
夢裡頭,徐慨研究過這東西,不過還沒研究出個名堂來,就走了。
含釧輕輕點頭,眼眸向下一垂,終於找到了她尋覓之物——那擡被紅布罩住的黑青玉彌勒佛,正笑口常開地坐在地上,露出一個小角。
這就很有意思了。
徐慨去爭聖人的位子?
有點難以想象。
曹五孫兒在押解途中,患了高熱,死在了船上。
而,在夢裡,三皇子是下一任聖人。
這東西,含釧聽說過。
所以歷朝歷代,許多皇商會將自己的女兒或是嫁到簪纓世家做續絃繼室,或是送到宮裡從最末等的更衣做起.
不爲別的,就爲有自保之力。
不是沒給過曹五機會。
小雙兒舌尖舔了口麥芽糖,嘴裡甜滋滋的,心裡卻懸吊吊,“若是當真嫁”
桌上放着那尊彌勒佛,彌勒佛旁邊放着青玉蟬。
庫房嬤嬤懂事地解釋道,“這是醒大郎君的珍藏,據說是遊歷得來的玩意兒,名叫火銃,往前醒大郎君在院兒裡演示過,‘砰’的一聲,靶子就倒地了,比弓箭還厲害。”
隔了一會兒,才聽到薛老夫人的後話,老太太聲音放得很低,“有一句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十年前的曹家經兩代積澱,家中甚有恆產,又接連拿下了漕糧、官鹽、軍火的漕運銀子是不缺的可.護住銀子的能力卻在勳貴官宦面前不堪一擊。”
水芳看了小雙兒一眼,抿了抿沒說話。
小雙兒跑得氣喘吁吁。
徐慨當皇帝?
含釧翻了個身,偏過頭去,頗有些浮躁。
若是當真要怨怪,曹五的後人怨怪不了任何人,除了曹五。
只是他甩下了這麼一大家人,逃了罷了。
一直走到最裡面,有幾隻木匣子蓋得死死的,還拿鎖釦鎖上了。
含釧還沒說話,水芳輕聲道,“人生在世,不是這裡有難題,就是那裡有難題,窮有窮的難,富有富的辛,每個人都有困難和要解決的問題不能因爲問題多,就不過了吧?不如咱們家的難道就是好去處?多的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嫁給窮書生,反遭婆家人磋磨的。”
曹家的內奸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餘氏與陸管事被關在豬籠裡沉了塘,曹含寶被遣送到通州的莊子上,等曹醒回來,再做籌謀。曹五逃得很快,更深諳漕幫追蹤之道,這隻兔子藏在老鷹巢穴裡舊了,將老鷹狩獵捕食的技巧學了個一乾二淨,漕幫的兄弟追蹤十日竟絲毫不見蛛絲馬跡。
含釧尚且能想到,薛老夫人自然也順藤摸瓜想到了曲家,老太太攥緊手,遲疑片刻後輕輕搖頭,“曹家常年在江淮一帶,曲家盤踞西北邊疆,牛頭不對馬嘴的,連交集都沒有,又如何有過節?”
再有錢,在官衙與官爺面前,你就是個孫子!
薛老夫人輕輕擡起頭,笑了笑,像是在譏笑自己,“當時的曹家就像是一塊兒肥肉,誰餓了都能來啃兩口。”
小雙兒聽了這話兒,“嘖嘖”兩聲,隔了半晌方道,“稚童無辜.”
含釧一手拿着青玉蟬,一手撫上那尊彌勒佛,緊緊抿了脣。
三皇子不倒臺,曲家不會倒臺,曲家不倒臺,三皇子也不會倒臺。
三皇子和曲家互爲依仗和後盾。
含釧輕輕擡頭,蹙眉問道,“咱們家與曲家可有過節?”
含釧聽得似懂非懂。
西陲軍、北疆的石頭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人。
直面曲家,就是直面三皇子端王。
哇哦。
含釧微不可見地擡起下頜。
又是北疆。
“咚——”
窗框發出一聲巨響。
小雙兒抖了抖,嘴裡念念叨叨,一邊衝過去開窗戶,一邊罵,“哪兒來的野貓子!仔細將你捉了去竈屋拿耗.”
一個“子”字還沒說出口,被卡在了喉嚨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