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番外 一盞蜂蜜水(上)
又是一年初春。
又是一場喜事。
一路上敲敲打打,嗩吶吹得震天響,鼓聲也大,人們的歡聲笑語也大,庭院裡竄上天的鞭炮聲顯得合羣又清晰,所有聲音一個字不落地隨着桃紅色的風傳進了剛剛人員盡數散去的正堂內室。
左三元把團扇放下來,直楞着個耳朵去聽。
有人說,“廣德伯娶了左尚書的孫女兒,一個是後起之秀,一個是名門閨秀,配配,真配!”
有人說,“可不是!廣德伯下聘了一座莊園,左家陪嫁了好幾百畝良田!”
有人說,“聽說秦王殿下和王妃也來觀禮!”
有人附和,“秦王妃剛產女沒多久!這也太給面子了!”
還有人像吃了酸葡萄?筽??似的,“滿北京城,誰不知道這位左家小姐運道好,一個手帕交是英國公家的兒媳,一個手帕交是風頭正勁的秦王妃.”
怎這裡盡是牛肉乾、蜂蜜糖、泡茶的玫瑰花.
尚元行臉色變了變,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半天沒說出來,隔了一會兒方剋制住了神色,臉色平靜地點點頭,伸手將搭在銀鉤子裡的幔帳盡數放下。
因爲一個人的皮相而不可自拔地陷入深深的愛戀.仔細想想也是說得過去的啊
有人因爲對方的財力而傾心,有人因爲對方的家世而點頭應下這門親事,有人因爲媒人吹得個天花亂墜答應嫁人——既然都是身外物,那她愛尚元行的這幅皮囊,和旁人愛錢愛權愛勢,又有什麼區別?不都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男人挺拔頎長,滿身的酒氣坐到身邊。
婚姻,婚姻,這樣的婚姻好像更牢靠?
左三元一下子有些結巴,面上一紅,忙擺手,“.倒.倒也不是,還有些個泡茶用的玫瑰乾花、每天晚上要吃的燕窩盞、還有些含釧嫂嫂帶回來炕得乾巴香辣的牛肉乾.”
“你的梳妝檯裡,放的是蜂蜜?”
女子的面容一閃而過,左三元沒太看清,也沒太在意。
可見,人與人,男與女之間,應當是有幾分真情的。
左三元驚了一驚,手裡緊緊攥住了團扇把柄,猛地擡頭張皇地朝外看去,她沒期待有所迴應,故而女使溫溫柔柔的聲音響在了意料之外——“.伯爺特意留奴在此處,回稟您,喜禮成後照尚家一貫的習俗是要放一百二十響的鞭炮,方便祠堂裡的祖宗知道後人有大喜事了。”
少芍素手輕挽,偏頭出現在窗櫺外,斂眸接了過去。
所有人都笑着鬧着說着話。
是敵人太強大。
從此之後,每每要去尚府前,她都懷揣着羞赧與愛意,期待與退縮,陡然自信卻又默默自卑的心情前去,臨下馬車邁入尚府之前,再着力將這些瘋狂又繁雜無措的心情像理線頭一樣一寸一寸收拾好,團成一個大大的毛茸茸的球,低着頭藏在刻意遮掩過的目光裡。
左三元躡手躡腳地去倒了一盞熱茶,又探身從剛收拾的梨花木梳妝檯抽屜裡取了一壺濃稠晶瑩的蜂蜜,小心翼翼地拿起銀勺挖了一大勺,在熱茶裡攪了攪,又躡手躡腳地回去,還沒等她坐下,便看到了尚元行清醒明亮的目光。
喜宴總是散得很晚。
左三元不敢動,更不敢洗漱,低着頭等待着夫君的來臨。
聲音再次恭恭敬敬地響起,“回稟大少奶奶,是的,伯爺怕您害怕。”
左三元一下子僵在原處。
左三元有些羞赧地道,“是伯爺囑咐你留下來的?”
左三元一擡頭,眼眸裡亮晶晶的,有藏不住的笑意,“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夫君。
少年一襲青衣,倚靠在低矮案桌之後,右手執盞,左手輕搭在身旁郎君的椅背上,眉梢帶笑,眸光溫和專注,仰頭飲盡盞中酒時,讓人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
不是她膚淺。
左三元埋下目光,偷覷着旁邊的男人,只見尚元行酒多上頭,垂着腦袋,斜斜地倚靠在牀柱上,眯着眼,神色平靜,一雙耳朵被酒氣衝得通紅。
左三元撇了撇嘴。
梳妝檯裡不應是胭脂水粉、釵環珠翠嗎?
外堂陡然響起一連串喜慶的炮仗。
這些人說的無關乎家世、親友、地位.兩個人的婚姻,在這些外人看來需先將這些身外物匹配合適了,這兩人也就算是合適了。
女使們不知何時退了出去。
左三元低了低頭,當她真正得嫁進門後,她卻發覺心底下空落落的,有種得償所願卻不知從何樂起的感覺。
若當真是這樣,那又何必有那些“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這些個拳拳情深的詩詞?
這聲音就在拐角處,溫和又柔緩。
更何況,在她初來乍到京城
左三元滿腦子糊塗心思,竟沒發覺尚元行已經走了進來。
“回稟大少奶奶,奴婢名喚少芍。少白的少,芍藥的芍,是伯爺外院的一等女使。”
三年前,她在一棵槐樹下,滿頭槐花,見到了齊歡的哥哥,尚元行。
含釧評價過她對尚元行的愛戀——“膚淺又熱烈,誠摯又荒唐。”
倒是含釧身邊那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胖丫頭,很是贊同地站到了她這邊。
尚元行語聲平靜,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道。
嗯。
左三元點了點頭,身側的女使自窗櫺外遞過去一隻小錦囊,“賞你的。”
齊歡的哥哥,恐怕是所有姑娘都願意再看“第二眼”的存在。
左三元還想說什麼,卻被一股沖鼻的酒氣堵住了口鼻。
尚元行未待任何遲疑,也未有任何話語,用嘴堵住了她的嘴,手上利索又幹脆地將複雜難穿的喜袍盡數褪下,手上尤有餘力地、輕車熟路地從左三元的腿、腰、背向上輕輕撫摸。
尚元行的手指像蘸取了灼熱的銅粉,所到之處點燃了一切可以點燃的東西。
老左與現原形的愛恨糾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