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螺獅粉湯鍋
含釧給小雙兒費了許多口舌,解釋了大半天,這是兩廣地區延續了幾百年的好東西,聞着像屎哦呸,聞着也不像屎,只是因爲酸筍的緣故,和平常的香氣不太一樣
但吃起來,這絕對是好貨!
若不是好貨,能流傳這麼多年?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古人已經將好吃的和不好吃的爲你判定出來了——好吃的,如雞鴨牛羊魚,在千百年的飲食文化中已經成爲家禽家畜被成功馴養,那些個不好吃的,肉澀味苦的,便只能是吃個稀奇,吃個排面,沒啥意義;還有一則評判標準,能流傳下來的,必定是老百姓交口說好的,那些不好吃的東西早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了。
一地一方一俗,一草一木一花,皆是學問啊。
含釧望着小雙兒端着銅鍋遠去的背影,雙手抱胸,笑得很欣慰。
希望裴家郎君,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呀。
裴老七理沒理解,誰也不知道。
所以說嘛!
徐慨面不改色地將配菜全部下完,待菜熟,吹了吹涼放入口中。
就像十兩一件的成衣,她雖然不會買,但是也有人買,所以成衣鋪子纔開得下去;五文錢一卷的粗麻,她也不會買,但人家店鋪仍開得熱熱鬧鬧。
徐慨挺理解的。
徐慨手一指,指尖正好落在隔壁那間,“那位公子,往日倒是沒見過。”
就跟提前背過的似的。
徐慨忍了忍,別想了。
多半是張三郎帶過來的。
想了,便吃不了飯了——這些時日宅邸翻新,他得空便過來瞧瞧,若正好到了晚膳時辰便叫小廝排“時鮮”的隊列,也算是就近解決一頓晚飯。今兒個是他第二次正經過來吃晚膳,才真正見識到了“時鮮”的火爆,穿堂子的是那個臉越來越圓的小丫頭,收錢算賬的是一位經年的老嬤嬤,還有個白嫩的小夥子時不時從竈屋出來瞧一瞧、看一看。
那股味有種奇異的勾人感,讓人放不下筷子。
小雙兒一路小跑到竈屋,氣兒還沒喘勻,趴在門廊口上氣不接下氣,拿手指了指外面,“掌櫃的掌櫃的!外面有食客也要裴郎君的那個鍋子!”
是真的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小雙兒重重點點頭。
徐慨吃得面無表情,卻下菜下得很快。
不去酒肆喝酒?不去馬場跑馬?不去邀月閣吟詩作賦了?
徐慨低頭放了筷子,再問小雙兒,“剛給他端的什麼鍋子?”
是那賀女使教的吧!?
今兒個這味道如同
嗯?
徐慨就坐在裴老七的側面,眼看着食肆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屏氣凝神端出一個銅鍋,從他身邊走過,留下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小雙兒挺喜歡這位食客的,不爲別的,就衝着這食客的臉,她都多吃兩碗飯。
徐慨“呵”了一聲。
這丫頭說得可快了。
這是什麼嗜好!
只是
囫圇一晚上,他硬生生地沒見着那掌櫃的面兒。
食肆隔間分得很開,各桌的食客保有最完整的私密,徐慨看不見對方是誰,卻對那道充滿衝擊性的湯鍋生起了無限興趣,動作很慢地偏頭看了看,這人很有些眼熟,徐慨蹙了蹙眉,想起來了,是國子監的同窗,似是有位叔父在金吾衛任要職。
徐慨想起上次風塵僕僕出現在食肆的京兆尹六品官,抿了抿脣,人的一言一行皆具趨向,心之所向,行之所往,緣何記掛着這處?
徐慨再次想起了上回那道聞起來很怪異,吃進嘴卻很香的乳扇,失笑道,“照着那鍋子,給某也上一份吧。”
上次做乳扇時,飄出的味道,如同臭鞋底子燉汗酸衣裳。
含釧擦了擦手,興致勃勃地出來看看是哪位勇士。
“客官,您還有什麼需要?”小雙兒的笑和自家掌櫃如出一轍,笑眼微眯。
這位主兒?
若是沒有鼻尖上縈繞的那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就更好了
小雙兒樂呵呵笑,“您好眼力。往前沒咋來,這些時日來得挺厲害的,說是日日下了學都來吃晚膳。”
含釧笑起來。
徐慨向小雙兒招了招手。
一地一風一俗皆有學問!
徐慨夾起一筷子鮮嫩翠綠的青筍絲條吃進口中,脆脆嫩嫩的,清炒出來的青筍絲條吃的就是清香的那股本味。今兒個的飯菜都挺清清淡淡的,生滾芙蓉片粥也好喝,清炒白果也好吃,炒鰉魚片鮮嫩清爽,再佐以一小碟爽口醃蘿蔔乾,吃下去很舒服。
存在便有其存在的意義!
含釧笑着再拿了只銅鍋出來,照着樣兒做了湯底,配料里加上了切成小粒小粒的小米辣,另配上了水煮蛋、鴨掌、炸腐竹、茼蒿菜、菘菜、芙蓉肉片這些個配菜,最後拿沸水燙了一大碗細米線——這是最正宗的吃法了,先燙菜再煮粉,主菜與主食一鍋端了,既方便又熱鬧。
含釧以爲自己耳朵聽岔了,“你說什麼?也點了螺螄湯鍋?”
小雙兒一瞬間瞪圓了眼睛。
倒看不出小小女子還有這樣的心胸。
日日下了學都來吃晚膳?
很意外的味道。
徐慨蹙了蹙眉,這人公子哥兒習氣挺重,不像是會爲了一頓飯排隊,或是讓小廝排隊的人。
英國公家的張三郎是因單純的吃食,這位裴老七卻醉翁之意不在酒。
用奇奇怪怪的味道來形容,徐慨都覺得是自己太過仁慈。
小雙兒見這淨房還升了級,不覺捏了捏鼻子,端着朝外走。
銅爐裡點着幾塊燒得火紅的碳火,湯底沒一會兒就沸騰了。
沒有賣不出去的東西,只有不會賣的人。
本想學着張三郎的樣子,拿二百兩辦個“隨到隨吃”牌,可沒見着掌櫃的,便一直沒這個機會
徐慨蹙了蹙眉。
隨着湯底的沸騰,整個食肆都瀰漫着一股如此這般的味道。
算了。
說起那鍋聞起來像的東西,小雙兒臉色大變,趕忙道,“您放心,這東西只是聞着像淨房傳出來的味道,吃起來還挺香的,是東南地區沿襲百年的吃食。我們家掌櫃的說了,一方一地一俗皆是學問,做菜如做人要廣納百川,有容乃大,不可偏安一隅,自負自大。”
當吃着螺螄鍋子的徐慨映入眼簾時,含釧嘴巴張得老大,正好可以塞下那鍋子裡入了味的水煮蛋。
債多不愁了,剛出差到家,第二更記下。
(本章完)